我很清楚,杜三爷怕了。
他不是怕我,而是怕舆论。
他怕人心所向。
怕民意。
现在的社会,早已经不是过去打打杀杀的时代了。
就算杜三爷年轻的时候再狠辣,再有手段,现在也只能往白道洗。
否则,他杜家活不了多久。
越是像这种树大根深的家族企业,就越需要谨慎。
有些红线不能踩。
有些站队不能错。
而我要做的就是激起民愤。
让子弹飞起来!
河州内饱受杜昊欺辱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之所以不敢反抗,是因为怕。
是因为不敢。
但是要出现第一个有能力、有胆量站出来反抗的。
定然就会出现无数追随者。
现在金河暗中的各方势力,皆是暗中观察,就看我与杜三爷这一招,究竟谁更胜一筹。
这将决定他们倒向谁。
这决定性的一局,我必须去,也必须胜!
这是我在金河彻底站稳脚跟的第一战!
必须动静要大!
赢得要漂亮!
————
我躺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
陈瑶在身后,动作轻柔地捏着我的肩膀。
此时,徐晴雪轻轻推门进来。
她视线在陈瑶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了看我,见我仿佛在熟睡,就准备离开。
“徐姐。”我叫住她,缓缓起身,“有事吗?”
“又抓了个出千的,”徐晴雪欲言又止,“但这次……唉…你自己去看吧。”
我皱了皱眉头。
这个风口,竟然还有人敢来出千?
难道又是杜昊的人?
我摇了摇头,这绝对不可能。
杜昊两次栽在我手里,杜三爷决不允许他继续在这件事上火上浇油!
那会是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死?
前两天马三刚刚被废一个手掌。
“走,我倒要去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
我跟着下了地下赌场。
见着来人后,我差点大跌眼镜。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灰布长衫的老头,道士装扮,正像条泥鳅似的在赌桌间钻来钻去。
“哎哟喂!让让!让让!”老头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头顶乱糟糟的花白头发随着动作一颠一颠的。
他左手攥着把皱巴巴的钞票,右手提着个油腻腻的布包,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
我眯起眼睛——这不是城隍庙遇见的那个江湖骗子张守财吗?
怎么摇身一变又成了道士了?
这老家伙可真是想着法的骗人。
老头突然在一个百家乐台前刹住脚步,贼头贼脑地左右张望。
他撅着屁股趴在赌桌边沿,从布包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罗盘,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乾三连,坤六断...这把押闲准没错!”
荷官皱眉看了他一眼,老头立刻陪着笑脸:“姑娘别见怪,老道我就图个吉利!”
然而荷官开盅,还是庄家赢。
他连连摇头叹息。
突然从袖口抖出张皱巴巴的黄符纸,神神叨叨地念叨:“这把不使出点绝招是不行了!天灵灵地灵灵,这把押闲一定赢!”
荷官是个新来的小姑娘,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老东西趁机从耳朵后面摸出枚铜钱,在桌沿轻轻一磕——我眯起眼睛,看见铜钱背面粘着块小磁铁。
好家伙。
这老骗子又在搞这些下作手段了!
“您这是什么装扮?老神仙这是要作法?”我慢悠悠踱步过去,筹码在指间转得哗哗响。
张守财浑身一僵,脖子机械地转过来,那张老脸笑成了风干的橘子皮:“哎呦!这不是……”他小眼睛滴溜溜转着,突然一拍脑门,“这不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外甥嘛!”
周围赌客哄堂大笑。
老东西借机把铜钱往嘴里一塞,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
却被一直守在赌场巡视的刀仔,伸手掐住他下巴,他“噗”地吐出铜钱,连带喷了我一手口水。
我悄悄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坏笑:“老神仙,又见面了。”
老头见着我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哎呦!是小兄弟你啊!刚刚才认出来,我还以为是我小外甥呢,嘿嘿认错了认错了,”他亲热地拍着我的肩膀,“缘分!真是缘分!”
我忍着笑摇头:“老神仙今天这是...”
我给刀仔使了个眼神,让他退下。
刀仔望着老头,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老先生,在赌场不要乱吃东西。”
老头连忙赔笑,“是是,您忙着……”
“嘘——”刀仔走远后,他突然紧张地东张西望,压低声音,“小兄弟,老道发现这赌场有古怪!”从怀里掏出个破本子,“你看,我记了三十把的走势,老夫竟然只压中了六把,这不符合常理,准是有人做局!”
我挑眉看着他那鬼画符般的“记录”,差点笑出声。
这老头就连出千,也这般拙劣,反倒还输了几百块出去。
老头却一脸严肃:“信我!这把押庄,稳赢!”
说着就要拉我去下注。
我被张守财拽到赌桌前,看他颤巍巍地从鞋垫底下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
老头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边:“小兄弟,看好了,老道给你露一手真功夫。”
只见他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那枚铜钱,在桌沿轻轻一磕。
铜钱发出清脆的“叮”声,但骰盅里的骰子纹丝不动。
“见鬼!”老头急得直跺脚,“怎么又不灵了?”
我强忍着笑意,压低声音道:“老先生,您这磁铁铜钱不是这么用的。”
老头猛地转头,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你、你怎么知道...”
我没答话,从他手中接过铜钱,在指间轻轻一转:“磁铁要贴在铜钱边缘,这样...”
我示范着将铜钱在桌沿划出一道弧线,“力道要顺着骰盅转动的方向。”
老头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我顺手将铜钱还给他:“您再试试。”
张守财颤抖着手接过铜钱,学着我的样子在桌沿一划。
骰盅里的骰子微微一动,但点数只翻了个面。
“神了!”老头激动得胡子直颤,“小兄弟,再来一次!”
我无奈地摇摇头,干脆站到他身后,握住他拿铜钱的手:“手腕要这样发力...”
带着他的手在桌沿轻轻一蹭。
骰盅里的骰子应声翻了个面,正好是老头押的点数。
“开!庄家六点!”荷官高声宣布。
老头一把搂住赢来的筹码,老脸直接笑开了花,他大声惊叹道:“妙啊!太妙了!”
说罢他转身抓住我的胳膊,“小兄弟,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如天神下凡般厉害!”
这时徐晴雪走了过来:“阿宝,监控室那边...”
老头猛地僵住,小眼睛瞪得溜圆:“阿...阿宝?”
他结结巴巴地指着我,“你...你就是那个...最近名头很大的那个那个……”
我笑着点头:“对,我就是这家赌场的经理。”
老头一听我是赌场经理,那张皱巴巴的老脸瞬间一僵,随即又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这幅笑容,简直比哭还要难看百倍。
我笑意焕然地望着他,道:“老道士,我这招学会了吗?”
他夸张地往后跳了一步,双手抱拳连连作揖:“哎哟喂!老道我这是走了什么大运,居然遇见真龙了!”
他绕着我一通转圈,嘴里啧啧称奇:“我就说嘛!头回在城隍庙见着您,就看您印堂发亮、天庭饱满,这面相,啧啧啧...”
说着还伸手想摸我的脸,被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您这气度!这派头!”老头一拍大腿,唾沫星子乱飞,“难怪能把这么大的场子经营得风生水起!老道我活了六十九年,就没见过比您更...”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一样住了嘴,小眼睛滴溜溜地往门口瞟。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几个保安正朝这边走来。
我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我吓唬他道:“老道,哦不,应该叫你张骗子,张骗子,你不知道我赌场的规矩吗?出千…是要剁手的啊。”
“那个...经理大人日理万机,老道我就不多打扰了...”
我正要说话,老头突然脸色大变,指着远处:“快看!那个人要出千!”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手指的方向,空无一物。
就在此时,他趁我分神,他便似泥鳅似的钻进了人群。
他那件打满补丁的灰布长衫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好不灵活。
“拦住那个老...”徐晴雪刚要喊,老头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了大门口。
临出门前,他还不忘回头冲我挤眉弄眼:“经理大人,咱们后会有期啊!”
话音未落,就听见“哎哟“一声——这老顽童跑得太急,被门槛绊了个跟头。
但他就地一滚,居然顺势翻了个跟头站起来,拍拍屁股一溜烟跑没影了。
我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无奈苦笑一声。
这张守财,和他的名字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守财守财。
反而这老家伙最守不住财。
“阿宝,你上去休息一会吧,晚上杜三爷哪里,我陪你去?”徐姐走到我的身旁,轻声说道。
我笑着摇了摇头,道:“赌场需要人管理,你不能走。”
徐晴雪犹豫了一下,又道:“那,让阿虎陪你去,他能保护你。”
我又道:“没意义,今晚只要杜三爷想对我不利,一百个阿虎都没用。”
我扫视了一圈赌场,随即将视线停留在了楚幼薇身上,
我微笑道:“就让这丫头陪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