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三爷盯着我看了许久,眼神中的锐利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缓缓坐回太师椅上,眯上了眸子。
“李阿宝,”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今天看在这个小姑娘的面子上,我放你一马。”
他顿了顿,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起来:“但你要想清楚,跟着沈一刀,你没什么前途的,她的父母已经双亡,就算是我不去欺负她,还有她另外一个大伯,和小姨……她给不了你太多,而我杜家,能给你的远不止这些。”
我笑了笑,没接话。
沉默就已经是回答。
更何况我的笑中带着轻蔑。
杜三爷冷哼一声,失望地挥了挥手:“走吧,但记住——下次见面,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他微微睁眼,瞄向我,像一把利剑,“即便你有唐门撑腰。”
我没有理会他的威胁,转身拉着楚幼薇快步离开茶室。
如果威胁我就有用的话。
我恐怕已经死了八百回了。
身后的保镖们虽然眼神不善,但终究没人敢拦。
走出金雀茶楼,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几分凉意。
我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
杜三爷这种饱经风霜的大佬,终究与杜昊那种纨绔不同。
举手投足之间,全是压迫感。
楚幼薇跟在我身后,小手紧紧攥着那个红包,她的眼眶还有些泛红,显然刚才的情绪还没完全平复。
我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宝哥……”她小声开口,声音还有些发抖,“我、我是不是闯祸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闯祸?不,你今天帮了我大忙。”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真的。”我启动车子,轻声说道:“要不是你站出来,我今晚可能走不出金雀茶楼。”
这句话也并非安慰楚幼薇。
至少,今晚要不是楚幼薇,我没有那么容易离开。
更何况我还带走了一张五十万的支票。
足够我将金河赌场上下完完全全地翻新一遍还有余。
楚幼薇低下头,嘴角却悄悄扬起一丝笑意,像是偷吃到糖的小孩。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我就是随口一说……”
我侧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耳尖微微泛红,显然是在害羞。
“你奶奶怎么样了?”我随口问道,试图转移话题。
楚幼薇的笑容瞬间凝固,她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
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微微一沉。
看来,楚三娘的情况不太好。
我没再追问,只是默默踩下油门,车子驶向金河赌场。
一路上,楚幼薇一直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红包。
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映在她的侧脸上,忽明忽暗,像是无声的电影画面。
我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曾经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但我从她的身上只看到了一件事——贫贱不能移。
到了金河赌场门口,我停下车,转头看向她:“到了。”
楚幼薇这才回过神来,小声说道:“谢谢宝哥。”
目送她走进金河赌场的大门,我靠在座椅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掏出手机开机,徐姐给我打了七八个电话和十几条讯息询问情况。
我赶紧打了个电话回去报平安。
见我平安无事,徐姐也终于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老九又给我发来一条催促的短信。
让我明天千万千万不要失约。
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午夜,明日就是初二了。
陈九斤与我约定的时间就在明日。
恐,又是一场不同寻常的恶战……
也没上楼,就这么在车上躺了一夜。
晨光熹微。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阿虎的电话:“阿虎,下来,陪我去躺城东。”
我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昨晚在车里将就了一夜,浑身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一样。
阿虎很快从楼上下来,手里还拎着两杯热豆浆和几个包子。
“兄弟,先垫垫肚子。”他递给我一杯豆浆。
我接过豆浆,温热顺着掌心蔓延。
豆浆很甜,带着浓郁的豆香,几口下去,胃里总算有了些暖意。
昨天去金河赴约之事,只有我和徐晴雪知晓,所以见到我阿虎并没有多问。
“走吧。”我发动车子,“今天要去见见老九。”
阿虎咬了口包子,含糊不清地问:“兄弟,这老九到底什么来头?”
我转动方向盘,车子缓缓驶出金河赌场大门口。
晨光中的金河街道已经开始热闹起来,早点摊的蒸笼冒着白气,上班族行色匆匆地赶路。
“城东要门的老二。”我简短地回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城东那片都是他的地盘。”
“什么?你…你说,上次来我们金河大吃大喝的叫花子,竟然是东门堂口的老二?”
阿虎虽然是个四肢发达的家伙,可头脑却不笨。
关于要门的一些势力分布,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我点点头,“这次过来,就是帮他和他的竞争对手赌一局,但是要默不作声的那种。”
阿虎重重点头,“以兄弟你的赌技,区区几个叫花子而已,不在话下。”
“一会咱们见机行事,千万不要莽撞,知道吗?”
阿虎拍着胸脯大声保证道:“放心!一切看你眼色行事!”
我没再接话。
但我知道,要门中人,鱼龙混杂,绝对不乏各行各业的高人。
车子驶过金河大桥,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化。
高楼大厦渐渐被低矮的平房取代,整洁的街道变成了坑洼的水泥路。
路边的店铺招牌大多褪色,有些甚至只剩下锈迹斑斑的铁架子。
越往城东走,街景越发破败。
城东是这座城市最老旧的区域,三十年前还是工业区,后来工厂搬迁,这里就渐渐成了三教九流的聚集地。
要门在这里扎根多年,势力盘根错节。
转过一个路口,前方突然出现一片开阔地。
那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大院。
车子刚停稳,一个佝偻的身影就从墙角的阴影里闪了出来。
陈九斤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灰布长衫,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
“李老板来得真准时。”他搓着手迎上来,声音压得极低,明显有些激动和紧张:“王麻子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我眯起眼睛打量四周。
厂区外围的围墙上,隐约能看到几个放哨的身影。
老九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咧嘴一笑:“放心,都是自己人。”
他从怀里掏出两个发臭的灰布袋子,又是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委屈二位先换上这个。”
阿虎捂着鼻子警惕地后退半步:“这是什么?”
老九尴尬地笑着说:“这是老九我当年做四袋乞丐的时候,穿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