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天晴阁二层,萧灵远正解九连环解的不亦乐乎,冷不防察觉室内多了一人,抬眼懒懒地瞥了一眼,敷衍地招呼了一声。
“怎么?我不能来?”
夏侯璟自己动手在一旁的青玉细柄壶里斟了一杯殷红的葡萄酒,长腿一抬,斜躺在窗下的软榻上,“我若再不来,你还不知道要往家里带多少良家女子!”
“别乱说啊!那些女子哪个不是哭着喊着要跟我走的?!本公子天生就招姑娘喜欢,你还别不信!”
萧灵远斜了他一眼,得意道。
“你是指清和郡主?”
夏侯璟毫不示弱。
“滚滚滚!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灵远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吱”地一声坐起来,将手中拆了一半的九连环往床上随手一扔,“走走走!去烟波楼找找乐子,前几天我三姐在家,都小半个月没见到我家烟儿了!”
“你如果真喜欢就买回来呗,也用不了几个钱!”
夏侯璟举着琉璃盏看着桃花伺候着他穿衣服,幸灾乐祸地出着馊主意。
“不了,我三姐给我下过死命令,怎么玩都可以,就是不能再带风月女子回来!”正在低身为他系腰上佩带的桃花,闻言手指轻微颤抖了一下,却立刻被很好地掩饰过去了。
“你怎么这么怕萧灵轩啊?我在宫中见过她几次,除了不苟言笑,对人冷冷的,其余也没什么吧?”
夏侯璟咬着琉璃盏的边缘,美好如花瓣的诱人红唇轻轻似有若无地触碰着琉璃盏,动作妩媚撩人至极,偏他自己还不自知,一脸疑惑状。
萧灵远恰好回头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抬手将一件外衫兜头朝夏侯璟丢去,怒道,“你能别在我面前做那个动作吗?!”
“哪个?”
夏侯璟一脸懵逼地拿下外衫。
萧灵远白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要不陪我去烟波楼见识见识?怎么说你也是堂堂昇王殿下,长这么大了连离巷都没去过,像话吗?!”
萧灵远穿戴整齐,凑过去调侃他道。
“本来没事,但现在有事了!”
夏侯璟放下手中的琉璃盏,“我看上你院里的一个小婢女了,知会你一声,走的时候我就带走了哈!”
“成成成!”
萧灵远一脸不耐烦地从他手上夺过外衫,“只要不是我屋里这仨,爱谁谁!”
说完也不再搭理他,抬脚下了楼,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在楼梯口只露着一个脑袋看向夏侯璟,“哎!我记得我院里应该没有能让你五皇子看得上眼的吧?”说完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夏侯璟,好奇道,“哪个啊?”
“刚上楼时在厅里见到的,站在茉雪身边,穿着灰色布衣,眼睛很好看那个,有印象吗?”
萧灵远眨眨眼睛,“燕飞?”
夏侯璟点点头,一双好看的泉水眸子亮亮的,“就是她!”
“谁都可以,她不行!”
萧灵远难得的黑了脸。
夏侯璟一愣,脸上的笑渐渐消失,看向一旁安静地待在角落的桃花,柔声道,“桃花啊,去沏壶茶吧!”
桃花抬头看了他一眼,起身行了礼,应了一声“是!”便下楼了。
“与男女情事无关,她对我很重要!”
夏侯璟平静地对重新回来的萧灵远道。
“若是单纯的男女情事,倒好办了!”萧灵远不屑地笑笑,转而抬眼看向夏侯璟,“她与你们的计划有关?”
夏侯璟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她就是在大漠里将我救回的女子!”
萧灵远闻言有些讶异,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点点头,“怪不得呢,能从屠老大手里活下来!”说完又有些疑惑,“既如此,九星阁为什么会放过她?难道有人开出了比你们更诱人的条件?”
夏侯璟摇摇头,“不清楚,不过九星阁在前些日子曾重创了十二坊,想必也不是那位所为,剩下的派系中,能有如此能力将人从九星阁手中保下来的,或许只有幽璃山庄了!”
“应该不会!”
萧灵远摇摇头,“幽璃山庄从不参与朝堂争斗,没必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卷入浑水。”
“不好说,毕竟她姓燕。”
夏侯璟皱眉道。
在大夏,燕姓稀少,仅存于幽璃山庄一脉,又因幽璃山庄势力颇广,与多族通婚,所以能以燕姓冠名者,多是幽璃山庄嫡系子孙。
“可既保了下来,她又怎会流转至烟波楼?被我因缘巧合地带回来?幽璃山庄此举,也太不合常理了!”
萧灵远耸肩道。
“幽璃山庄一向不按常理做事,不过她在你们萧府处境太过危险,倒不如让我带回去。”
夏侯璟出声道。
“危险?”萧灵远觉得有些好笑,“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如今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让她死。只要她死了,那位的棋便活不了了,你们也就安全了。”
“她不能死。”
夏侯璟有些怔怔地反驳道。
“十二坊的想法与你一样。”
萧灵远有些悲哀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中秋宫宴就要来了,若是燕飞被十二坊得到,并与他们达成统一战线,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不过话说回来,只要她不傻,自然知道谁可以救她,谁要杀她,所以燕飞帮助十二坊,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我管不了那么多!”
夏侯璟叹气道,“我不想让她死,即使她掌握着足以置我于死地的证据,我也不愿她死。你不知道,她笑起来有多好看。”
萧灵远一愣,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春风院的西南角处,两株繁茂的桃树下,有一间普通的厢房,室内仅摆了一张床,一张方桌,一个黑木柜子外,便再无他物,因久未住人,房间桌椅上都积着一层薄灰。
颜霏略微收拾了一下,肩膀处却疼的越发厉害,掀起衣衫一看,伤处已经红肿了起来,边缘隐隐有青紫色瘀血,看起来甚是骇人。伸手轻轻触了下痛处,立刻倒抽了口冷气,原本一心只想找到阿珩,可不仅阿珩没找到,自己还险些丢了性命,若是被父王与王兄知道,必定要关上自己一年的禁闭。
想及此,颜霏突然有些心酸,不知道父王与王兄现在如何了?两位姨娘与小霆又如何了?王兄刚娶的王嫂又如何了?
难过了半天,可肩膀的伤还是要处理的,颜霏抽了抽鼻子,收拾好心情,准备出门打盆热水敷一下,一开门,却迎面撞上正想腾出手敲门的长亭,怀中托盘里,是一套与茉雪同样的浅黄衣裙。
“这是公子吩咐送来的,从即日起,你便如我与茉雪一般,只在阁中二楼服侍公子。”
长亭朝颜霏点头示意后,绕过她走进房间,将手中衣衫放到桌上,柔柔笑道,
在萧府,二等婢女着黄衫,三等婢女穿绿衫,最低等只做粗活的,穿灰色麻布衫,颜霏此刻所穿,即是最低等的灰色。
“还有这个……”长亭将一个小小的银盒放到衣衫之上,“是九花散瘀膏,对姑娘的伤多有益处。另外姑娘身份特殊,出府唯恐多生变故,所以寻找幼年好友的事情,姑娘还是暂缓两天吧。”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屠老大的意思?”
长亭闻言笑笑,却不回答,转身姿态优雅地离开。
颜霏看着长亭的身影离开,方伸手拿起那盒药膏,银质盒盖上雕着精致的缠枝莲,打开,是玉紫色的透明药膏,有着奇异的淡淡花香,颜霏将其握在手中摩擦片刻,抬脚走至窗前。窗外,是萧府花园的半亩荷塘,时值初秋,荷花已残,碧绿荷叶却仍延续着夏日的繁茂。
抬手一扬,雕了缠枝莲的银质小盒便从颜霏手中划出一道优美而冷漠的弧线,落入荷叶田田中,连水声都未溅起,长亭经手的东西,她不敢信。
此时的天晴阁二楼,一向冷言冷面的桃花难得开口嘲讽去而复返的萧灵远,“连萧灵轩送你的珍贵灵药都能随意拿给一个婢女,萧小公子还真是大方!”
萧灵远闻言笑嘻嘻地伸手摸了一下自家婢女光滑的小脸蛋,毫不在意道,“她长得那么好看,给她用什么本公子都是心甘情愿的!”
桃花闻言,板着脸“哼”了一声,转过身不再理他。
萧灵远笑意更甚,腆着脸凑到她胸前,蹭了蹭道,“怎么?吃醋了?”
桃花被唬了一跳,条件反射般一把推开他,又气又恼,死死地盯着嬉皮笑脸的萧灵远,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可她终究是不能拿萧灵远怎么样的,最终只得气哼哼地从白玉榻上坐起,穿好靴袜逃也似地下了楼。
萧灵远看着桃花离开房间,脸上的笑渐渐消失。重新仰面躺回榻上,双手枕于后颈处,看着帐顶的大朵大朵的芙蓉花发起了呆。
“燕姑娘?”
颜霏正立在窗前发呆,门外再度传来一声轻唤。
这次是茉雪,手中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冲颜霏笑道:“这些都是昇王殿下嘱托我拿给你的!”茉雪一边笑一边将包袱在桌子上展开,各种瓶瓶罐罐霎时间滚了满桌,随便一个打开,都是上好的伤药,内服的外用的泡水的,应有尽有。
“这是干什么?”
颜霏一脸黑线道。
“看起来殿下很关心你嘛!”茉雪轻轻撞了一下颜霏的肩膀,笑着打趣她,“若是可以,昇王殿下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
“这都哪跟哪啊!”
颜霏嘴角抽了抽,并没有理会她的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