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阁二楼，满室馨香中，萧灵远正站在窗前，盯着一盆西府海棠出神，如今并不是海棠盛开的季节，可萧府中能者匠人众多，再加上室内温暖，这盆海棠也就开的繁盛，花团硕大，丝垂翠缕， 颜色鲜艳，宛若丹砂。
赏花可以使人心情愉悦，可茉雪此刻并没有觉得自家小公子有多愉悦，他站在那盆海棠花前都快一炷香的时间了，恨不得想把那盆花盯出一个洞般。
“公子怎么了？”
长亭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出了萧灵远的不对劲。
茉雪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你先去准备午膳吧，这里我来处理。”
长亭柔声安排茉雪道，后者点点头，又看了一眼萧灵远，方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公子？”
室内只余一主一婢，长亭上前一步柔柔地唤了他一声。
“药膏已经交给燕姑娘了，不过奴婢想，燕姑娘聪明非常，又对奴婢怀有敌意，未必肯用奴婢送去的东西。”
“不妨事，夏侯璟不是也送了一堆东西过去吗？她会用的。”
快站成木人的萧灵远难得的出声回答她道。
“公子明明不愿让燕姑娘牺牲的，为什么要在殿下面前如此说呢？”
长亭有些疑惑，她并没有偷听，只是这些事情，萧灵远从不瞒她。
“愿不愿意是一回事，正不正确又是一回事，我与他自幼相识，怎么能忍心看着他处于危险之中？沙漠一行我帮不了他，这次说什么也要替他解决后顾之忧。”
萧灵远抬起头，好看的桃花眸子里有杀意一闪而过。
“府中知道燕飞存在的十二坊人有多少？”
“公子是要？！”
长亭有些讶异。
萧灵远点点头，“去找屠老大吧！”
长亭迟疑了一瞬，终究是点点头，应声退下。
清晨推开门，门前草地上，已经凝结了一层凛冽的白霜，树叶虽然还有绿意，空气中已经有肃杀的秋气蔓延，转眼间，已是深秋了。
颜霏在春风院战战兢兢地待了一个多月，除了每次见到长亭都绕着走外，每天的生活就是从三楼拿些书，去萧灵远卧室霸占那张檀木软榻，窝着看书，心情好了会帮萧灵远倒杯水，心情不好多半会打起来。不过萧灵远打不过颜霏，每次打完都会找长亭告知，然后......再打一架。
日子虽然过得还算舒坦，可让颜霏奇怪的是，屠老大那边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了，连带着十二坊九星阁这些江湖组织，似乎也在自己身边消失的干干净净，自己倒真成了外人眼中，春风院新得宠的婢女。
如果不是那个隔三差五就会来天晴阁晃悠的昇王殿下，颜霏估计会以为，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有些惊险的噩梦。
“今天吃什么啊？”
萧灵远从外面进来，随手解开披风丢到一旁的颜霏身上。
“喂！没看到这儿有人啊？！”
颜霏立刻捧着本古籍跳起来。
“人呢？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萧灵远故意朝她做了个鬼脸。
“你！”
颜霏眉毛一挑，刚想发火，茉雪立刻冲了过来，挡在二人中间，讨好道，“回公子的话，今天做了您爱吃的红烧狮子头和清蒸鱼。”
“嗯嗯，快端过来吧！”萧灵远伸了个懒腰，“烟波楼的厨子手艺也太差了，害得本公子饿了一天！”
“又吃鱼？”
颜霏不满地从茉雪身后探出头，“我都吃腻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那姑娘想吃什么呢？”
长亭突然出现在几人身后，脸上挂着笑，语气却阴森森地问道。
颜霏这次倒是出奇地没躲开，神秘地看着几人道，“我这里倒真有个好吃的点子！”
“说说看！”
萧灵远好奇道，打架归打架，燕飞想出的点子，确实有可取之处。
“我之前在家的时候，每到冬季下雪，王......”颜霏语气顿了顿，接着道，“哥哥就会找一个小火炉，生好炭，炉子上架个铜锅，将煮好的骨头汤放在里面，用小火一直煨着。把兔肉、羊肉等肉食切成薄片，用酒、酱、各种香料做成调味汁，将肉片在汤中涮熟后捞出，沾着调味汁吃，味道别提有多鲜美了！如今虽未下雪，但寒意却是做不得假的，吃这个，刚好御寒！”
“哧溜~”
颜霏刚说完，立刻传来一声吸口水的声音。
茉雪见众人看她，有些脸红道，“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公子，要不我们也试试吧？”
萧灵远看向长亭，后者也颇有兴趣地点点头，“听起来很是新鲜，奴婢也想试试。”
“那桃花呢？”
萧灵远看向身后不远处，桃花正懒洋洋地缩在白玉床一角绣丝帕，闻言抬起眼脸看了众人一眼，冷冷地吐出两个字，“随便！”再不肯言语了。
说干就干。
长亭手艺最好，由她准备食材，颜霏做指导；茉雪与霜儿如冬等一干小丫鬟去找符合颜霏描述的食具，原本做好的膳食被赏给了下面的小丫头们，一时间，天晴阁热闹非凡。
“只吃肉食会不会太腻？加些青菜可好？”
长亭指着一小堆绿油油的小青菜问道。
大夏地处北方，冬季寒冷，蔬菜本就不好种植，因此显得可贵，一般只供于皇室，不过像萧灵远这种，拿赏赐拿到手软的，自然不缺一两棵青菜。
甚至有传言称，天晴阁建造之处，是圣上拨了只为皇室建造宫殿的匠人们制造的。
“试试？”
颜霏也没尝试过青菜，听到长亭提议，立刻点点头，任何一件可能带来美好的新鲜事物，她都愿意去尝试。
可简单的几句交流之后，小厨房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颜霏盯着长亭素手翻飞的切肉动作良久，轻咳了一声，突兀地出声问道，“屠老大现在如何了？”长亭手下动作未停，却没有再次回避这个问题，“死了。”
“死了？”
“死了，听说是喝多了酒，夜里突发疾病死去的。”
“那十二坊？”
长亭终于抬头看了颜霏一眼，“没有什么十二坊了，姑娘记住一句话，若想好好活着，就把之前的事情都忘掉，你只是被公子从烟波楼带回来的一个可怜人，得了宠，就要对得起公子的宠，明白吗？”
“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已经脱离十二坊的控制了？”
长亭没有回答。
“那是不是代表我可以去找阿珩了？”
长亭终于停了下来，抬头阴森森地看向颜霏，这丫头，当自己说话是白说的不是？
“我还是去帮茉雪吧！”
颜霏摸了根小萝卜，慌忙逃离长亭的视线。
炉火通旺，烧得木炭“哔啵”作响，铜锅内的肉汤“咕嘟咕嘟”冒着泡，银箸夹着鲜嫩的肉片碰到瓷碟铜锅的清脆撞击，充满了烟火气。
“好香啊！你们在吃什么？”
正吃得过瘾，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殿下万福！”
长亭茉雪桃花立刻放下手中的银箸离开座位行礼，只有颜霏雷打不动地坐在位置上与萧灵远抢肉片，手掌往身后一摆，冲他招招手，道，“快来，这个可好吃了!”
“都起来吧！”
夏侯璟右手空中虚抬一下，免了几个美貌婢子的礼，抢了茉雪的位置坐到颜霏身边，好奇道，“这是什么呀？”
这边茉雪已经撤去自己的餐具，长亭正忙着去拿新的银箸瓷碟，颜霏刚好捞出一个肥嫩的羊肉片，裹了鲜美的酱汁伸到夏侯璟面前，“尝尝，可好吃了！”
后者自然而然地张嘴吃了，看的对面的萧灵远目瞪口呆，连碟子里的肉片被颜霏抢去都浑然不觉，这小子，平常被人碰过的东西从来不会接着用，说起来比自己还要矫情，居然还有和别人共用一双筷子的时候？真是邪门了！
“这是什么肉？我怎么没吃过？”
夏侯璟一边吃一边好奇道。
颜霏伸头过去看了一眼锅中正在沸腾翻转的肉片，有些犹豫道，“应该是羊肉吧？”“不是应该，就是！”萧灵远张口接道，说完好像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立刻看向夏侯璟。
后者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冲颜霏挤出一个笑道，“那什么，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然后飞一般地快速离开了事发地点。
“你不是刚来吗？”
颜霏疑惑地冲着他的背影喊，见没回应，回过头继续一边吃肉一边问萧灵远，“他怎么了？”萧灵远叹了一口气，脸上浮出一个诡异的笑，“没事，不用管他，我们继续吃。”
正说着，长亭拿着新餐具上楼，环顾四周没见到昇王殿下，有些疑惑，“人呢？”
“不用找他了，估计最近几天他都不会再来了！”
萧灵远继续挂着那抹神秘的微笑，笑半天终于忍不住了，捧着肚子笑倒在了床上，看得几人一脸懵逼，倒是长亭隐约猜道了什么，问几人，“刚刚殿下是不是吃了羊肉？”
颜霏点点头，“嗯，吃了一点。”
“唉！”
长亭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殿下有种怪病，不能吃羊肉，每次吃完身体都会莫名发红肿痛，像是变了个人，严重时会昏迷，小时候有一次差点因为这个丢了命，所以羊肉对于殿下来说，是禁忌。”
“啊？”
颜霏嘴角一抽，“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