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颜霏有些疑惑地驻足回头看向这个身穿贡品柔缎的公子哥，袖口衣摆处用更深一层的丝线绣着灼灼桃花，衬着俊美绝伦的一张脸，也不显突兀，反倒多出几分风流韵味来。
“姑娘可是初次至御京？”
萧灵远笑眯眯地望着这姑娘，剑眉下一双狭长的桃花眸清亮无比。
若是被京中上了些年岁的老者见到，八成会摇摇头，叹一句，又一个姑娘要被糟蹋了！可若是御京中的大姑娘小媳妇见了这笑容，巴不得立刻跟了他回府；再不济也会回他一个娇羞的笑容，或用帕子遮脸，留下个体己物。只是颜霏既不识得眼前男子身份，见惯了上好皮囊的眼睛也没在他脸上多做停留，一副茫然模样真让人有些怀疑她到底是不是个傻的。
“是又如何？”
被坑了多次的颜霏不自觉地警觉起来。
“姑娘别怕！在下萧七，京中人士，家中颇有些势力，若姑娘不介意，在下可为姑娘引领一二！”
萧灵远含笑道，却也没说错，他在家中排行第七，前面有六个姐姐。只不过此话若被他那些狐朋狗友听到，怕是要笑掉大牙。
满御京谁人不知当朝三公九卿独尊一个建威大将军，曾手握两辽三十万兵力，即使告老还朝仍丝毫未减殊荣。身为建威大将军独子的萧灵远虽不说在御京翻云覆雨，那也是跺跺脚宫廷那位便要插上一手的人物儿，其身份地位俨然不输几个血脉正统的皇子。更可气此人虽作风轻浮不务正业，并与京内另外三名颇有些背景势力的公子哥儿组成御京四霸，横行东西，却偏偏生了一张让人恨不起来的上好皮囊，导致那些被他掠入府把玩了两三日的大家千金或小家碧玉，无不想再入一回萧府的。
就是这样一个被建威大将军捧在心尖上的人儿，竟在一个衣衫不整，不修边幅的脏丫头面前伏低做小，难免不使人惊掉下巴。
“我不需要引领，我要找阿珩！”
颜霏皱眉道。
“阿珩？”
萧灵远一愣。
颜霏点点头，“你可识得他？”
“那他是何名姓？现年几岁？家住何处？”
萧灵远每问一句，颜霏脸上茫然便多一分，问到最后，干脆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阿珩！”
“那你要如何找到他？”
“只要见到，我就能认出来！”颜霏信誓旦旦地开口，一双极具美感的眸子像是涌进了星辰，笑容若冰雪初融，迎面扑来春雨的气息。
“那你今天晚上有地方住吗？”
萧灵远看着她的笑容心情顿时大好，不忍心打击她，故意岔开话题问道。
“好像没有......”
颜霏皱眉考虑了一下，老实地摇摇头。自己从宫里带出来的那点银子早在来回折腾中丢了个精光，身上的衣裳还是九星阁那件，多日未曾换洗，自己都能闻到股酸臭味儿。
“那我若管你吃住，并帮你找到阿珩，你敢跟我走吗？”
萧灵远循循善诱，他脑中倒是真的浮现出一个乳名唤做阿珩的人，只不过那人是当朝四皇子，与眼前这傻丫头怕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而且若是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唤他阿珩，估计会被他拎着剑戳上七八个窟窿出来。
若是刚出宫门的颜霏，此刻定会眼睛都不眨地说出一个“敢”字，可如今被坑了几遭，反倒不似之前那般鲁莽了，小心地在心底斟酌半天，方开口道：“要不，你还是借我些银钱好了......”一边说一边打量了眼自己周身，发现也没什么可以抵押的，不禁有些气馁地摆摆手：“还是算了......”
萧灵远哑然失笑。
挥挥手招来几个奴仆，一出手便是上千两的银票，颜霏看着，却没有伸手接，“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
“那这样，我见你鞭子使得不错，恰好我出行少个能护我周全的侍卫，要不你来我府中跟着我，这银子也就不算白拿。”
萧灵远继续笑道。
颜霏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考虑了半晌，点点头，伸手接过银票。只是让堂堂的姜国公主做自己的阶下护卫，这事儿恐怕也只有萧灵远做的出来了。
当下几人暂回萧府不提。
晚晴小筑，位于御京郊外的伏牛山上，相传是前朝大居士所建，只是王朝覆灭，小筑却因建造精致，布局巧妙，被保留了下来，几度易手，如今的主人是一个不知名姓的神秘人。
与平日的绮丽风光不同，此时的晚晴小筑内，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氛围。
终年戴着一张古朴银质面具、从未有人见过其真面目的九星阁阁主白云轩静静地立在前厅的莲花池前，一袭白衣无风自舞，以他为中心，周遭三丈之内竟无人敢上前一步，所有在小筑伺候的下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阁主......”
身着紫裳，眉眼秀丽的女子上前一步，轻柔地唤了他一声。
白云轩没有回头，只是毫无感情地问了一句：“可有消息了？”
当日七辆马车出九星阁，真正到达晚晴小筑的却只有四骑，其中消失的，便有载着正主儿的那辆。随之赶来的姜国暗卫倒也识趣，他们的目标本就是公主一人，此刻见公主已经离开九星阁，也没有愚蠢到和九星阁拼个你死我活，反而如同一条鱼般，轻轻巧巧地游入了大夏这片汪洋。
“阁主！”
一名阁中装扮者上前一步，朝千年微一示意，俯身见礼于白云轩道：“十二坊之归义坊、昭行坊、开明坊等已被破去，并未发现燕姑娘踪迹。”
“善乐坊呢？”
“全灭。”
白云轩闻言摆摆手，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动了我九星阁的人，这点代价算是便宜他们了，只不过现在是多事之秋，既然已经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就到此为止吧。”
“是！只不过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接连毁去十二坊之三四，御京那位会不会......”
白云轩冷笑一声，“十二坊同九星阁一样，是江湖组织，如今圣上最介意之事便属庙堂与江湖勾结，他躲还来不及，怎会主动往上凑？并且如今十二坊元气大伤，他应对尚已不暇，也就没有功夫去盯着别人了......”这个，才是他借题发挥的真正目的。
孤注一掷，借机生变。
至于颜霏到底去了哪儿？就交给那些颜氏暗卫去寻好了。
那人退下，白云轩却依旧默默立在原地没有动，千年站在他身后，望着二人面前的莲花池，陷入相同的沉默。
“当日，五皇子出京，遭到十二坊埋伏，若非.....得她所救，朝中此刻怕是定局已成；可她救了人，却要因此而死，九星阁、十二坊，两大杀手组织对她虎视眈眈，想她一个只会耍两下鞭子的江湖游侠儿，却无端卷入这样一场风波......千年，你说，若是你，可还会出手救五皇子？”
白云轩背对着千年幽幽开口，却有意隐去了颜霏的真实身份，千年心中了然，也不揭穿。隔墙有耳，即便是固若金汤的九星阁，若无人泄密，有谁能知道那七骑马车的具体路线，并提前设了埋伏？
“回阁主，属下不会救。”
千年一双杏眸无波无澜：“自属下入十二岁入九星阁起，此身荣辱便与九星阁共系一体，属下不会做任何对阁中不利的事情。”
白云轩突然笑了，“若是她，估摸会说，早知道救个人要遭这么大罪，还不如让他在沙漠里被沙子埋了，省的害人害己！但骂完，大约还是会救的......”
千年依旧安静地立在原地，没有说话。
有晚风清清徐来，一主一婢，一前一后跟随而立，白衣若仙，紫衫盈盈，二人俱是出众的气质，那背影，竟也般配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