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霏将那页字放置一旁,仔细揣摩了笔锋走势,再下笔时,竟有意按照夏侯玦留下的字迹书写,整篇佛经抄写下来,确实比之前要工整的多。
昇王府中,多植青竹,其间偶有簇簇秋菊,或金或银,颇有秋意。一名身形挺拔如秀竹的男子一路自林间曲折长廊行来,观赏着四下风光,神情怡然自得,犹如在逛自己家后院一般。
突然,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手中折扇一合,身形瞬间移动,刷地一下横在转身想逃的夏侯璟身前,打招呼的声音也清朗好听,“五弟,你我多日未见,怎么一见面就要走呢?”
夏侯璟见走不了,只得认命地转回身,拉长了声调有些埋怨地唤了一句,“三哥~”
“好好好!”
夏侯玦最吃不得他这套,立即服软收回折扇,眼光在他脸上扫过,忍俊不禁道,“你这是又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夏侯璟叹了口气,“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三哥的眼睛。”
其实这么多天以来,自己因为误食羊肉引发的症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在眼角脸颊处还有些轻微痕迹,本想再养两天,等彻底好了再入宫,没想到三哥夏侯玦竟先找来了。
“你这几日打着抄写佛经的幌子不进宫,原来是为了养病啊!”
夏侯玦乐呵呵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跟在他身后往梅院的方向走。
“本来就不是大不了的事,自己在饮食上疏忽了,下次注意些就好,又何苦让皇宫里的人知道,平白连累他人。”
夏侯璟脚下未停,他并不担心三哥会把此事拿来做文章,以三哥的性子,用此事要挟他请几顿好酒倒是有可能。
“你少来,骗的了别人骗不了你三哥。就你手下那几个,哪个不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怎么可能会犯这种初级错误,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在路边贪新鲜,尝了些野玩意儿,三哥心里知道就好,又何必咄咄相逼呢?”
夏侯璟有些无奈地敷衍道。
“好吧好吧!三哥不问了,不过既然是这样......”夏侯玦伸出舌尖舔了舔唇,一副垂涎至极的模样,“三哥我听说杏花楼的老板娘新酿制了几壶好酒,寻常人可喝不着,怎么样五弟?可有兴趣?”
“三哥,你可是大夏的三皇子!喝壶酒而已,有什么难的?!”
夏侯璟一听到杏花楼三个字就头痛。
“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你,酒娘哪肯舍给别人酒喝。”
夏侯玦一脸幸灾乐祸道,这话倒是不假,自从第一次兄弟两人去杏花楼喝酒,夏侯璟喝醉在老板娘房中误睡一夜之后,酒娘待他,就明显与别人不同起来。
“别的酒都好说,杏花楼的酒,我是万万不敢再喝了。”
夏侯璟有些后怕的摆摆手。
院中的梅树已经落光了叶子,地上积了一层落叶,也没人打扫。阳光正好,颇有暖意,二人抬脚迈进院中,并未进屋,只在梅树下的石桌旁坐下,有老仆送上一壶刚沏好的秋神茶。
夏侯玦将杯子举在半空中等老仆斟满茶水,一边好奇地道,“对了,我刚刚从你书房路过,见到一个挺漂亮的姑娘,是你新买的婢女?”
“是啊!”夏侯璟端起杯子,“不过别想着讨回去,不给!”
“瞅你那小气劲儿!三哥我府中美婢如云,还在乎你这儿一个两个不成。”夏侯玦不屑地哼了一声,放下杯子,“其实我这次来也没别的事,就是皇祖母让我转告你,离中秋宫宴还有几天,佛经的事不着急,抄不完就不抄了,你若有空就进宫看看她老人家。”
说完又上下打量了夏侯璟两眼,咂砸嘴,“不过你现在这样也没办法进宫!”
“你见过皇祖母了?”
听到皇祖母的消息,夏侯璟不禁有些动容,不理会夏侯玦语气里的揶揄,放下手中的杯子,认真问他道。
“嗯。”
夏侯玦点点头,“昨日母后召我入宫写几个宫宴上用得着的字,顺道去看望了皇祖母,她老人家可特意叮嘱我一定要来看你。”
“皇祖母现在身体如何?”
“有淑妃娘娘在身侧照顾,没什么大碍,就是想你了。”
夏侯玦有些感慨,皇祖母一向最疼子孙辈,小时候兄弟几人若犯了错,都是找皇祖母求情。如今兄弟几人皆以到了而立之年,有了自己的封地称号,可偏偏皇祖母拦着,所以几人仍旧留在御京,承欢膝下。可若说子孙辈中皇祖母最疼爱的是谁,应该便是五弟夏侯璟了。
“知道了。”
夏侯璟似乎叹了一口气,“等脸上的症状完全消了,我就进宫请安。”
“嗯!”
夏侯玦点点头,起身站起来,笑着道,“既然话已经带到,三哥也该走了,杏花楼的酒三哥先记账上,等你有空了,三哥随时奉陪。”
“知道了!”
夏侯璟哭笑不得的扶额长叹道。
“哎,对了!”
夏侯玦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好心提醒道,“让你抄的佛经,不会是让书房那丫头代笔的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三哥觉得你还是去看一眼比较好,宁愿不抄,也犯不着去触霉头不是!”
夏侯璟闻言弯起嘴角,有些神秘道,“多谢三哥关心,佛经我已经完成了,那丫头抄的,我另有用处。”
几道院墙之外的书房内,颜霏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小心翼翼地将刚抄好的最后一页佛经移到书案上的空旷处,避免上面还没有干的墨迹蹭到衣服上。
话说这萧灵远也真够抠门的,自己除了刚入府时长亭所赠的那套衣裙外,就只有一套婢女衣裙可以换洗,那套昨天洗的还没晾干,这套可不要搞脏了。
一边想,一边双臂交叠放到书案上,将脸蹭上去,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眼假寐,然后就……睡着了。
深秋的午后,阳光带来的暖意转瞬即逝,夏侯璟站在书案前,看了眼伏在案上酣然入睡的某人,将一旁抄好的佛经拿了起来,一张张看过去,字迹由不堪入目到逐渐工整,直到最后一页,隐隐有三哥的笔风。
夏侯璟不是没有看到旁边夏侯玦留下的那个字,只是这样,才更让他觉得燕飞此人琢磨不透。
若说她不识字,可从这上百页佛经的抄写来看,她太像是在隐藏自己的真实笔迹了。
那日自己在大漠遇险,被她所救,若是如自己所猜测的,她来自幽漓山庄,可双王城外并不属于大夏境内,幽漓山庄的人去那里有什么事?
若她与幽漓山庄并无关系,那她又是何人?可以在十二坊的追中安然来到御京,并恰巧与萧灵远相识?
夏侯璟一边想一边看向颜霏,后者只是熟睡,并无任何反应。
默默注视良久,夏侯璟最终却只是轻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衫,轻披在颜霏身上,既而出了书房。
“王爷!”
晋安从他身后跟上来,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房内,轻声劝道,“屠老大虽然已死,但十二坊依旧对她虎视眈眈,留着她,终归是个隐患啊!”
“是不是隐患我自会决定。”
夏侯璟轻声回答道,“算算日子,派去九星阁的探子也该回来了,人呢?”
“王爷不知,前些日子九星在江湖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接连重创了十二坊门下三坊,灭一坊,此刻应该正在修养生息,所以我们的人估计要花的时间长一些。”
晋安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