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面并不是直接能看到房间,另有一道湘妃竹帘拦在这里,看来那屏风也是最近才挪过来的。颜霏一边想一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竹帘。
那只灰白色的鸽子正落在窗前的桌子上,“咕咕”地低头啄着什么。
颜霏屏住呼吸,轻轻地凑了过去,等到了可以一招制鸽的距离后,手掌暗暗蓄劲,同时脚下一点,迅速朝那只鸽子袭去。却不成想,在手指摸到鸽子的同时,后颈处突然一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倒下的最后一刻,颜霏转身,看到,床是空的。
这货没睡觉啊!
“殿下!”
晋安进门发现厅中果皮丢了一地,木盒在桌子上好好放着,人却不见了,心中一惊,立即端着药碗朝房内奔去。
房间内,颜霏软软地倒在夏侯璟怀中,已经晕过去了,他的另一只手里,抓着一只灰白色的鸽子,鸽子的腿部,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
“你失职了。”
夏侯璟抱着颜霏站起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冷道。
“属下知罪!”
晋安跪倒。
“算了,把她送回去吧。”
夏侯璟叹了一口气,看向怀中人的脸,半晌,唤起晋安,将颜霏递到他手中。
等晋安带着颜霏离开,夏侯璟从鸽子腿部的竹筒中抽出一个小小的布条,然后从一旁的瓦罐内抓出一把稻谷,喂给鸽子。
展开布条,只有短短的三个字:勿妄动。
布条阅后即焚,夏侯璟却因这三个字有些不安,默默地在窗前伫立良久,凝重的表情配上因肿胀而变形的一张脸,显得有些滑稽。
九尺白玉象牙床,芙蓉帐暖,汝窑白瓷美人觚中插着数枝本该四月盛开的桃花。
不知昏睡了多久,后颈处的疼痛缓缓唤醒颜霏,睁开眼睛,一张俊脸赫然在眼前放大。颜霏一惊,本能反应地翻身下床一拳朝那人挥去。
不过几乎在同时,一股力气将那人往后拖去,一只纤白的手掌,格开了颜霏的攻击。
清醒过来的颜霏送了一口气,看向面前几人道,“怎么是你们啊!”
长亭却没有松一口气,难得地继续冷着脸对颜霏道,“如果有下次,我绝对不会再客气!”
与之相反的,是她身后的萧灵远,顶着那张差点被毁容的脸,兴致勃勃地从长亭身后探出身问颜霏,“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昏倒的吗?”
颜霏揉着后颈处,仔细回想了一遍,有些不确定道,“好像是被人打晕的,但忘了是谁了。”
“是不是夏侯璟?”
萧灵远一脸期待道。
颜霏摇摇头,“记不清了!”转而看了一眼周围,“我是怎么回来的?”
“你是被晋安抱上马车的,回来后公子说要第一时间问你话,所以让你睡在这里了。”茉雪看了一眼萧灵远道。
“另外晋安要我转达殿下的话给你,‘殿下说,下个月会有中秋宫宴,他答应了太皇太后要抄两百遍佛经用来祈福,不过现在因身体不适无法完成,希望姑娘能为之代劳,完成这两百遍佛经’。”
“抄......佛经?”
颜霏皱起眉头,转而又松开,“好办,找几个人代写不就行了。”
“不行的!”
茉雪一脸同情地看向颜霏,“殿下说了,抄佛经最在乎心诚,所以一定要你亲自完成。等你醒后,每日早上都会有马车接你前往昇王府,晚上再回来。看起来殿下是要亲自监督你完成这两百篇佛经了。”
“不能吧?!”
颜霏揉着酸痛的后颈处,顿时觉得疼痛又加深了。
没有什么不可能,第二日一早,昇王府的马车准时出现在了萧府门前,颜霏则被长亭胁迫着上了马车,至于萧灵远,继续每日寻花问柳,在酒楼茶肆里找乐子,生活总得要继续。
“姑娘放心,这些日子殿下只在房中休养,书房可暂借姑娘使用,抄写佛经所用的冻烟墨与五竹宣纸,属下已经准备齐全了,若有别的需要,姑娘可随时告知属下。”晋安一边引着颜霏前往书房,一边念叨着, “殿下说,书房内的一切姑娘可任意使用,不用拘谨。”
“替我谢谢你家殿下!”
颜霏有气无力地回答他。
大夏文字写法与姜国写法在细节上多有不同,这也是颜霏自来到大夏以后本能排斥与字画类的物件接触的原因,可这命运啊,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姑娘可是......不识字?”
看着颜霏迟迟不动笔,晋安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是!”
颜霏皱起眉头,一笔一划地照着原版佛经,歪歪扭扭地写下第一个字,理所当然地惨不忍睹。晋安见状抽了抽嘴角,礼貌地溜了,他觉得他有必要把这个发现告诉自家殿下,就算不写,也好过在中秋宫宴上出丑。
夏侯璟倒是心大,听到晋安的禀告后,只是应了一声,便不再理睬了。
就这样,每天早上颜霏坐着马车前往昇王府抄写佛经,晚上回萧府休息,夏侯璟也不说留宿的话,萧灵远也打定主意不插手此事,事实上,自颜霏每日早出晚归后,已经数十天没见到萧灵远了。
没有人和自己置气也好,只是每日在昇王府出入,却也没见过夏侯璟,听晋安说他只是在休养,可养到什么程度了却不知道,颜霏在每日抄写佛经的过程中,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被人遗忘了。
遗不遗忘倒无所谓,只是这么一来,找阿珩的计划又要推迟。自己偷偷离开的时候,王兄已经计划着与南国的婚事了。时间拖得越久,姜国公主逃婚的消息便会增加一分暴露的可能,到时南国与姜国的关系,必定会因为自己产生变化,到了那时,自己便真的成为姜国罪人了。
“这手字写的真是难看!”
这日午后,颜霏刚抄了两页佛经,便觉困意袭来,刚趴在桌子上睡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被耳边一个声音惊醒。
抬头一看,竟被微微晃了眼。
一袭竹青罗衣,材质是上好的丝绸,绣着雅致竹叶纹的雪白滚边与他发上的羊脂玉簪交相辉映,身材高挑秀雅,下巴微微低垂,看向手中颜霏抄写好的一页佛经,一双好看的杏眸内似有星河璀璨,嘴角含笑。
“你是谁啊?”
颜霏抽抽鼻子,嗅到一股不同于兰麝的木头的香味,很是好闻。
“我还没问,你是谁?怎么会在我五弟的书房里?”
来人放下手中的佛经,好奇地看向颜霏,这么好看的姑娘,都快赶上黎老的小女儿了。
“五弟?”
颜霏一拍脑袋,惊讶道,“你是当今三皇子夏侯玦?”
“哟!胆子不小嘛?敢直呼皇子名讳?”
夏侯玦嘴上虽在问责,却并没有真的生气。
“殿下恕罪!燕飞鲁莽了!”
颜霏立刻伏身请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起来吧!”
夏侯玦重新拾起一页佛经,“你叫燕飞?这是五弟让你抄的?”
颜霏点点头,“是的。”
“这也太儿戏了!”
说完拾起一旁颜霏丢下的笔,指着佛经中的一个字道,“这个字应该这么写的。”说完即挥毫在一旁的空白宣纸上写下一个字,写完丢了笔,道,“行了,我不打扰你了,你继续抄,我去看看我五弟。”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背影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感。
颜霏看向他在一旁留下的那个字,确实好看,观之如春风拂面繁花一片,细品却似北风入关深沉冷峻,笔法秀逸,奇丽超绝。
不怪乎萧灵远会说,当今这几位皇子,弓马骑射无人可比夏侯璟,可论起文采笔墨,世间少有人能出夏侯玦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