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敬安心里很清楚，曲妙仙才是真的命女，但曲灵筠如此笃定，如此斩钉截铁，倒叫他一时怔忡起来。
他有些弄不明白了。
这个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她就是假冒的，她自己心里也不是不清楚，她怎么敢如此不留余地的坚持自己才是真命女？
——约摸是想顽抗到底，哪怕没了命，也要膈应人！
曲敬安蹙了蹙眉，眉目有些阴冷，“都到了此等地步，你仍然不肯说实话么？难不成你真想死？”
言下之意，主动认罪有他说情或许还能活，可要是继续硬抗着，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曲灵筠听懂了他的潜台词，不屑的冷笑一声，“我不想死，可我更想堂堂正正的活！若是为了保命，就要连自己的身份都拱手让人，那我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曲家的祖先！”
“孽障！你还敢提祖先？你这般死不悔改，先祖有灵必会惩罚于你，你怎么敢说出这等话？！”曲敬安伸手指着她，气得手发抖。
曲灵筠见状，立刻意识到，这个时代的人比自己想的要更加敬重祖先。
因此她分明是假命女，却以真命女的口吻提到祖先，曲敬安才会如此生气。
毕竟从前她还真没见过他气成这副模样。
曲灵筠心下转念，脸上愈发做出悲愤的模样，“惩罚我？亏得曲家主说得出口！难道你当祖先们看到你眼下的行径不会痛悔，不会难过吗？你自做了曲家的家主，可为曲家做过什么贡献？你没有！”
“你镇日里琢磨的，都是一味的想要指望着我这个命女！”
“我迟迟未觉醒时，你百般催逼，甚至不惜数次动用鞭刑！我但凡做的不合你心意了，回到府中，你便要鞭打我！那特制的鞭子打在人身上的确看不到痕迹，却是疼痛入骨，但你未曾有半分怜惜之情！”
“但凡你要是个有担当的家主，就不能做出这种事来，将全族的未来全压迫在一个未成人的小姑娘身上，你这等人也配做曲家的家主吗？”
“曲家的祖先在地下若是有知，看到你如此行径，只怕都要羞愧的没脸见人了！”
“诚然，曲家最初的确是因着运子命女的特别能力在君王面前脱颖而出，从而建立了这铁打的世家。可这千年以来，曲家并不仅仅是依靠运子命女延续辉煌！那些没成为运子命女的曲家儿郎，闺阁女儿，也曾有在史策留名的惊艳之人！”
“可自你当了曲家家主以后，家风都被带歪了，曲家那些儿郎虽则一样读书，却根本没有多少上进心，他们就等着我这个命女觉醒，好带着他们鸡犬升天！要说这不是你这个家主的错，还会是谁的错？！”
曲灵筠伸手用力拍打在面前的木栏杆上，一派痛心疾首的模样。
曲敬安的脸色青青白白，额头青筋爆起。
他数次想要插嘴，却都没来得及。
而现在，什么话都让曲灵筠说了，言语间竟是将过错全都推到了他的头上！
“你……你分明是一派胡言……”曲敬安站在原地，越想越气，连身子都气得发抖，只觉得一口恶气横亘在胸口，喉咙间隐约透出几分腥甜……
曲灵筠停下手，看他气得要吐血的样子，冷笑起来，“我是不是一派胡言，你心里清楚，若是曲家就此湮灭，那都是因为你！你把曲妙仙弄出来，不就是因着我不肯听你的话，大力提携曲家子弟吗？可叫我说，若是真男儿，就别总指望踩着别人的血肉往上走，曲家的儿郎若真有能耐，在大祁这么些年，早该出头了！没出头，那就是窝囊废！窝囊废我为什么要提携？”
曲敬安死死盯着她，目光怨毒刻骨，他的唇角隐约有血渍蔓延。
不过还不等曲灵筠看清楚，他就拿袖子掩了掩，仿佛是擦了去，然后道：“命女不是何人都能做的，你不过是寻常女子，没有那般大气运，却强行夺了这因果……如今身陷天牢，便是你的报应！你若是还不思悔改，用不了多久便会走上绝路！”
言罢，他转身就走。
曲灵筠凝神着他有些踉跄的身形，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梢。
之后又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大门，这才深深叹息着回到床上坐下。
如果她猜的不错，这回曲敬安来见她，必然有人监视！
原本她也不想跟他说那么多，可是中途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琢磨着还是费了一番唇舌，好让背后偷听的人将她的话源源本本传到他家主子面前去。
不说其他，至少要让对方知道，她这些年在曲家可是受了不少的罪。
而曲敬安此人，实在是不堪一用！
事实也正如她所想，曲敬安离开没多久，天牢外就有一辆马车启程去了宫中。
延尉少卿来到明懿帝面前，将自己监听到的话如实禀报了一番。
明懿帝神色淡淡的听着，直到他说完半晌，才蓦地微微一笑，“那丫头倒是个聪明的，她所言虽然略有偏颇，却也不是全无道理。曲家……曾经也的确出过惊才绝艳的人物，而且对方并非是运子，以寻常之身执掌权柄，官拜中书令……可见其能为。”
延尉少卿笑了笑，“诚如陛下所言，这曲家人确是一代不如一代。若非如此，也不会之前数代未出一位运子命女，直到来到我大祁，才算被震慑的安省些，重新出了命女。”
明懿帝闻言颇有兴致的抬头问道：“这么说，你也觉得曲灵筠是真命女？”
虽然没有明言，但这言语里的偏向自然瞒不过明懿帝。
延尉少卿拱了拱手，“臣不敢妄言，不过臣确实觉得如今在天牢这位曲姑娘的能力更像是能够辅佐陛下的，想来从前曲家的运子命女既能屡屡够得到他国国君的青睐，那本领必然是对国有大用的。而曲家认定的那位曲姑娘，在这方面似乎有所不及。”
明懿帝笑了下，却未置可否，只吩咐他回去继续好好守着曲灵筠。
若是有值得上报的消息，可随时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