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影说这番话的立场也是为了谢振衣,他本来今天过来就是为了保险,没有让裴樨的师兄出场。但是没想到毒雾处理的不错,可是竟然误打误撞遇到了这么一群难得的囚犯们。
不说裴樨的态度,就想想如果是谢振衣站在这里,会怎么做,那也定然是要让这些人识时务一点的。
莫清影倒是不担心别的,只是当下要让这里面的人有一个思考的过程。这样无论后期善恶堂的人进来遇到什么回答,都能不错地有个结果了。
不过出乎意料的,里面几乎大部分人都十分主动地开始主动表现自己,甚至
莫清影想了想,就让裴樨取出纸笔。要求想要出去的人自愿写下自己知道关于的证据,签名画押。
他这么一说,刚才呼吁的声音就小了一些,只有寥寥几个人还在抬头。
毕竟刚才牢门里面的人都听清楚了,这次他们是不可能出去的,再怎么讨好卖乖现下也没什么好处。
可是写下证据的话那就不一样了,要是面前这两个人平安离开这秘道还好。要是被秋家发现,又交出了他们写出来的证词。
那这里的人又一个算一个,都活不下去了。秋家可以留下一些违背规则的人,但是可不会仁慈地面对已经出卖他们的叛徒。
这么一说之后,裴樨就只看见还剩那个刘大叔和另外几个人还在坚持了,于是干脆地走了过去,将纸笔递给了他们。
刘大叔果然像他说的那样,依靠着自己的记忆,一笔笔地慢慢书写着以往记得的细节。
牢门之中没有什么像样的平台,他是直接趴在了地上,一笔一笔写的。刘大叔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一直以来身子也不好。
尽管刚才裴樨给了他一些保命的丹药,可是任然抵挡不过他习惯性的状态。他皱着眉一边姿势难看地趴在地上写一阵子,明珠微弱的光芒就堪堪照亮着他那张普通的纸的一小块地方。
他这一次次地弯腰盘腿,又止咳深思的样子在明珠的光亮下面分外的显眼。牢房里面的人想不把视线往那边移都不行。
这地牢里面的人大多都是修士,而且以往也是识文断字对纸笔不陌生的。可是在地牢里面的这么多年里,渐渐的都已经似乎失去了以往的过往一般,生生地成了没名没姓的试药人。
刘大叔从一开始的抓到了笔墨都不习惯,每一个字都写的生疏无比,到后来的渐渐熟练,已经让大部分人都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曾经和现在的对比了。
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失去了做一个普通人的资格。就连这么简单的纸笔,似乎都离着他们很远很远,永生不能触碰似的。
的确,他们面对莫清影的要求,心中是无限恐惧的。就算是已经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大部分人对待死亡……或者说对来自秋家的恐惧,也还是发自内心的抵触的。
可是当这么小的一个细节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又有多少人在心中无声地崩塌着。辛苦维持的苟活的表象,在那一行行从陌生潦倒,到逐渐干练的字迹里面一败涂地。
尽管他们现在还活着,也只算得上是行尸走肉而已了。也就披着张人皮,底下那点血肉,或许早就被日复一日无望的试药生涯腐蚀成了一滩没有生气的臭东西了,不能算是个人了。
其实这里的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大抵上这辈子也就是这样过了。也许突然的某一天就在喝下秋家派发下来的各种新的药物之后,毫无准备又极其廉价地死去,然后被无情地当做垃圾扔掉,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现在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的迟来的自尊心又蠢蠢欲动了起来,想要留下点什么东西。哪怕是一刻也好,或者短短的几行字也好。他们不想什么都不留下就毫无意义地死去。
在这一刻,他们甚至已经顾不上害怕了。忘却了各种可怕的后果,眼睛一次又一次地看向趴在地上,狼狈地书写着过往的刘大叔身上。
所有的情绪,在刘大叔几次三番的思索之后,确定没有再遗漏任何细节,郑之又重地写上自己的姓名、年岁、家世和修炼背景之后,众人眼睁睁看着刘大叔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带血的指印按在了证词上之后,达到了顶峰。
那一抹血色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双眼,牢房之中臭腐之气盛行。可是几乎每一个人都在隐约间闻到了那股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里煎熬着许多人的神经。
最终除了刘大叔之外,有第二、第三个人也出了声,低沉地道:“也给我一张纸吧,我也想留下点什么……”
“我能不能把我最牵挂的事情写上,如果有条件的话,帮我去看一看也好。”有人的声音里面隐藏着卑微地祈求。
这样一道声音一出,顿时更多的人生出了渴望的情绪来。在地牢里的这么些年,就算再心狠手辣的过往,也至少有着自己放不下的东西。
人活在世上,又有谁是孤零零的呢?被陡然送进灵药庄的暗牢之前,这里面的修士多多少少都是活的风光,受人追捧的存在。他们即使再怎么特别,也免不了有些记挂的事情。
之前死心是因为从来得不到外头的信息,以为自己的事情早就被秋家迁怒了,就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是刚才几乎每一个人都听见裴樨和刘大叔的对话了。秋家压根没有动他们的家人和朋友。顿时许多人的心都有些活跃了起来。
在他们被遗忘的时候,不知道以往的那些人里面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自己的贸然消失又怎生地让人生出不安。几乎每个人都在心中想着,纠结着,想要传出去几句话。
这些话的对象里面,有些是家人,有些是帮助过自己的贵人,还有些是至亲的师父、师门,有些是至交好友,更有一些是抛不下的红颜知己,舍不断的往事前尘。
他们就像是孤零零活在一个孤岛上的幽魂,突然被打开了一扇可以窥探外界的窗户,又有谁不心动呢。
随着莫清影应允的话语落下,更多的人举起了手,期盼着得到一张小小的纸笔,写下那些关于自己的文字,再留下一丁点如同对自己人生告别一般的念想。
或许这些念想他们自己就再也不能得到答案了,可是如果能够让惦记自己的人能够窥见一点关于自己的真相,也不枉来世上这一遭了。
不过片刻之后,裴樨就被眼前的景象所怔愣住了。幸亏她一直保持着学习的习惯,这次外出越州城也习惯性带上了许多纸笔。
在她把一张张空白的纸张分发下去,在照亮的明珠不够用的情况下,裴樨又不得已取出来了一些她和唐槭师兄当初在千灯镇里得到的瓷灯照明之后,现在一个个牢房里面都安静的诡异极了。
瓷灯映照的范围还是比较广一些,一张张面孔都围绕着瓷灯或坐或卧,在地上铺着纸上皱眉苦思。刚开始还有些人不好意思让别人看见自己写的内容,可是渐渐的就没有人再关注这些了。
有些人写着写着愤怒的脸色涨红,而有些人写到了最后忍不住抽泣出声,再也没了刚才的各种戏谑和嘲讽。
黑暗着泛着青色的冰冷地牢里面,突兀地亮着瓷灯暖黄的几点灯光。冷色与暖色碰撞着,正如森冷的黎明中孕育的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