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樨听了之后,叹了口气,道:“你能那么快想清楚,为什么还会被如此对待?难道不是低头认错就行了吗?”
她听了之后就意识到,刘大叔不像他说的那么无辜,他是清清楚楚知道秋家在作恶的,只是他没想到,厄运在某一天笼罩在了他的头上而已。
这次在善恶堂里,裴樨跟着樊顺他们看了好些个直接或者间接和秋家有关的事件,往往都是找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顶罪,然后赔钱或者威胁了事。
如果按照这种后续,刘大叔应该不至于被关进灵药庄的地牢中才对。至少在马车撞女孩的事情之前,这个刘大叔一直是很以自己被秋家选中为自豪,从来没有做过违逆的事情的。
刘大叔叹了口气,回忆起了往事,点点头道:“的确,本来我也是这样想的。甚至那被撞的孩子的家人后来都没上门来过,完全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可惜当时那秋家安插进来人并不想放过我,经过这一趟,他想干脆挤掉我,替换掉我的位置。”
“两位有所不知,之所以连运送药材的人员都是经过训练的修士,都是因为这灵药庄上的秘密事关重大,秋家给的报酬也是十分丰厚的。”
“这待遇丰厚的后果,就是秋家不允许任何一个和灵药庄有关的人,对秋家生有异心。”
“而且,修炼之人通常都是要断绝凡缘的,和血亲之间的关系也是淡薄的。比凡人更好管控一些。”
“而像我这样努力了许多年才爬到的一个位置,是许许多多人所期盼的。当时灵药庄的规模还没有现在这么大,留出的空缺也很少。”
“按照正常的顺序,那个秋家安排进来的人,至少要等上一年半载,才有可能和我是一个待遇。”
“他见我已经认下了罪责,就一不做二不休,开始隔三差五地找我的茬,并且夸大其词,捅给所有人知道。”
“刚开始秋家医馆的管事,以及一些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真的当真。但是次数多了以后,渐渐就不耐烦了。”
“最终有一次,我在他的陷害之下,又出了一次大错。这次再被揪到掌柜的面前,我胆大包天,说了一句他仗着秋家的势力肆意栽赃作恶的话,结果被有心人听了进去,呈报给秋家住家那边的长老听。”
裴樨听到这里,也明白了过来。刘大叔从一开始的不想跑,到最后的跑不了,是一步步走进去的。
她皱了皱眉,还是实诚地道:“这也算不上什么新鲜的事情,你倒霉归倒霉,但是之前的路也是你自己选的。”
刘大叔没有反驳裴樨,只是沉默了一会,最终点点头道:“你说的很对,所以我对这些事,倒是算不上什么怨恨。”
“只是这些年的折磨下来,年岁越久,我对那天街上发生的撞人的事情就回想的越清晰。那是我经过我手的最黑暗的一天……”
裴樨本来没太在意,但是经过他这么一提,顿时眉头一皱,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多年以前……秋家马车……街市之中,被撞的小孩子……
心想着事情应该没有那么巧,但是裴樨还是犹豫着问出口,试探着道:“你还记得发生那件事的附近有什么特别的标记吗?被撞的人是什么样子?”
刘大叔听了裴樨的话,下意识地回答道:“就是……很普通的街市,是个小女孩,独自在路上,出事了以后,旁边店铺里慌慌张张跑出来个妇人,就是孩子的娘。”
“那……你还记得那个店铺是卖什么的吗?”裴樨说到这里,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一种想要相信,但是又不敢相信的样子。
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但刘大叔还是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记忆里的事情,叹气道:“这倒是记得,那是一家布庄,门口还堆着布卷……”
裴樨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以这么奇特的一种方式呈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王大叔和王婶子无法放下的过去,竟然是秋家丝毫没放在心上的一笔。
反倒是当初涉事的车夫,因此开始了被针对的一生,最终沦落为了这里被囚禁的试药人。
说起源头来,其实当初撞了王婶子女儿的其实另有其人。刘大叔只是没能阻止事情的发生而已。
但是要说刘大叔一点错也没有那显然也有失偏颇,要不是他贪图在秋家的地位,又不敢忤逆那个被安插进来的秋家的修士,一切也不会发生。
看到裴樨一脸沉思的样子,刘大叔也陷入了沉默,但是等到他意识到对面不是在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在谴责他,而且还微微拧眉之后,他意识到了什么。
“姑娘你……”刘大叔有些不敢置信地问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有声音有些发颤,“你是不是认识孩子被撞的那家……”
裴樨见刘大叔猜到了,也就不再隐瞒,点点头,含糊地道:“知道一点,也是恰好遇到了这件事。”
猜想得到证实,各种滋味都在心头滚了一圈,刘大叔一时间百感交集,脑子里乱的很。
最终他还是有些愧疚地低下头,低声问着近情,悔恨地道:“他们想必因为这件事情遭受了很多,都是我的罪孽。”
“他们后来好吗?有没有生新的孩子,日子过的怎么样?”他带着一丝期待地抬头问道。
哪怕他犯了错,只要那户人家后面的日子过的好,刘大叔也算能有个安慰,不必被愧疚淹没。他记的清楚,那对夫妻还很年轻,穿的也还过得去,不至于一蹶不振。
或许他们忘记了过去,又过上了好日子。想必现在又有了孩子,那孩子说不准跟面前这姑娘一样,清新纯净,在阳光底下活的漂漂亮亮。
可是裴樨的话语还是打碎了刘大叔的幻想,把他从梦境中拉回了现实。
“那对夫妻再也没能有第二个孩子,后来虽然日子过的还不错,但是女主人却因为往事换上了心病,一直放不下过去,活在愧疚里。”
想起在客店里面,瞿鹊对自己慢慢解释的关于王婶子的病情,裴樨的脸上就没能显露出一丝同情来。
无论如何,那天的事情跟刘大叔的干系甚大,她不可能因为可怜现在的刘大叔,就不再追究往事。
而且就凭王婶子夫妻因为执着追究于过往的真相,裴樨也觉得自己有义务对面前这个人说出实情。一个好好的家庭就这样被毁了,刘大叔他必须为他做过的事情担负该有的罪责。
刘大叔顿时失去了力气,颓然地低下了头,一个劲地道歉着,“的确,都是我不好。如果……”
他想说,如果当初没有那件事就好了。可是两个字刚出口,刘大叔就意识到发生的事情就是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如果都是欺骗自己。
“他们现在怎么样?不知道我现在还能做些什么帮助他们。”刘大叔想了想,还是现在比较重要。
裴樨看着他的样子,但是却没有被打动半分,有些带着脾气地道:“现在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而且你自己都被关在这灵药庄的地牢里头,什么时候出去都说不准的事情,还假惺惺地说着现在能为他们做什么?你不觉得好笑吗?”
“真的想要弥补的话,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当时怎么不做点什么?早干嘛去了?”裴樨越说越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讥讽的意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