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的雨丝终于停了，贡多拉的船篷上垂落的水珠在夜空中划出银线。顾沉舟的头轻轻靠在许棠肩上，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像深秋的紫藤叶般微弱，却依然固执地握着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那个月牙形的胎记 —— 五十年前他第一次在顾氏会议室注意到的印记，如今已被岁月吻成一道温柔的浅痕。
"棠棠..." 他的声音轻得像船桨划破水面的声响，智能轮椅的生命维持系统在他周身织出淡蓝色的光网，却掩不住他指尖的冰凉。许棠将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银镯与他袖口的锚舟袖扣碰撞出清响，那声音里还残留着瑞士雪山的雪崩轰鸣、老木匠铺的刨木声，以及五十年前她踩脏他皮鞋时的慌乱心跳。
运河对岸的圣马可钟楼敲响了午夜钟声，顾沉舟的腕表突然亮起全息投影 —— 思棠、念棠和念薇的影像出现在粼粼波光上，身后是老弄堂被月光镀银的紫藤花架。"爸..." 思棠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扬起笑脸，"念薇把您的袖扣设计成了美院的校徽。" 念棠在火星基地的控制中心举起探测器传回的照片，红色地表上，"沉舟护棠" 四个大字正随着行星自转闪烁微光。
顾沉舟的嘴角牵起一丝笑意，喉间发出模糊的声响。许棠凑近了听，才辨出是 "傻孩子" 三个字。她忽然想起多前在热气球上，他也是这样笑着看她把求婚戒指掉进香槟塔，袖扣在夕阳下反射出狡黠的光。
此刻轮椅扶手上的琉璃灯突然播放起《凤求凰》，音符里嵌着他们每次争吵后和解时的心跳频率，在威尼斯的夜空中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看..." 顾沉舟的指尖颤抖着指向运河中央，贡多拉的倒影里，船篷水珠折射的光竟汇聚成锚舟形状，"我们的..." 许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那锚舟的轮廓正与火星探测器投射的图案遥相呼应，而老弄堂的琉璃灯也在此刻齐齐亮起，将紫藤花影投映在威尼斯的云层上。
他的手突然收紧，袖扣的月光石硌进她的掌心。
许棠低头看见他眼中倒映着三重影像：年轻时在双年展为她调整琉璃灯的自己、雪山下为她焐热罐头的自己、此刻白发苍苍却依然眷恋着她的自己。智能腕表发出最后的提示音，显示两人的心率曲线在屏幕上汇成完美的同心圆 ——1968 年他出生时的心率，与 2024 年他们结婚时的心率，在此刻重叠成永恒的共振。
"这辈子..."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从时光深处打捞上来的珍珠，"最幸运的事... 是沉溺于你..." 许棠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的老年斑上，那些斑点突然在腕表的蓝光下显影出锚舟纹路 —— 那是陆屿早年埋下的纳米标记，此刻正随着他生命的流逝化作点点星光。
"别怕，等我..." 顾沉舟的拇指最后一次拂过她的月牙胎记，袖扣突然发出柔和的白光，与威尼斯的灯火、火星的投影、老弄堂的琉璃灯共同炸裂成星尘。许棠看着那些光点融入夜空，忽然想起五十年前他说 "浪漫是数据模型" 时冷漠的侧脸，如今却在她怀中化作了最温暖的星群。
思棠的全息影像突然靠近，手中捧着个丝绒盒："妈，这是爸让我在您生日时给您的。" 许棠颤抖着打开，里面是枚用他所有袖扣碎片熔铸的胸针，锚舟的心脏位置嵌着她的一缕银发，旁边刻着："沉溺于你，是我唯一的算法。" 贡多拉的船夫悄悄转过身，用意大利语低唱着古老的情歌，歌声里有运河水的呜咽，也有时光的叹息。
许棠将胸针别在胸口，感觉到他的体温正透过衣料渐渐散去。她俯身吻他的额头，白发蹭过他的唇畔，听见他喉间逸出最后一声满足的叹息，像极了老木匠铺里刨刀滑过紫檀木的轻响。智能轮椅的生命维持系统发出悠长的蜂鸣，淡蓝色的光网逐渐隐去，唯有他袖口的锚舟袖扣还残留着一丝余温，那是瑞士雪山下他为她焐热罐头时的体温。
"好，" 许棠的声音在夜风中摇曳，却带着无比的坚定，她握紧他逐渐冰冷的手，银镯与袖扣的碰撞声里，有初遇时的雨、求婚时的雪、相守时的烟火，"慢点走，我随后就来。" 运河的水浪轻轻摇晃着贡多拉，将她的话语送往星空 —— 那里，"沉舟护棠" 的锚舟星座正在云层后闪烁，而火星表面的投影里，她的蓝裙子永远飘扬在他的袖扣光芒中。
许棠抬头望向圣马可钟楼的顶端，五十年前他为她调整的那盏月光石琉璃灯，此刻正通过卫星信号将光投射到她的眼底。她忽然笑了，眼泪却汹涌而出 —— 原来他说的 "沉溺"，从来不是沉沦，而是将彼此的生命严丝合缝地嵌进时光的榫卯，让爱成为超越生死的锚点，就算宇宙终结，那些上链的心跳数据，依然会在星尘中低语：我爱你，不止这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