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烤鸭，回学校的路上。
张雪梅扶着老首长，慢悠悠走着。
走到一半，她忽然开口，“干爷爷，是您不让我爹跟人说他那五年去干了什么，对吗？”
老首长顿了顿，才问，“那你怨他吗？”
“怨过。”
消失了五年一点消息也没有，回来了就会哭‘闺女，爹有苦衷啊’，什么苦衷倒是说啊！
不说就算了，还跟个总是看不惯娘的人关系匪浅。
怨他，才是人之常情。
老首长轻笑了两声，这姑娘真是跟她爹一样通透，“那你还想知道他干了什么吗？”
“不想了。”张雪梅摇摇头，“就是想知道，我爹算好人吗？”
反正问了也不会有结果，而且她能猜到，那五年一定不好过。
高考完在家的时候，茶田很多活儿要干，很多时候张宪祥都是天不亮就上山，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才回来，有时候甚至整宿都在山上守着，吃饭喝水全靠家里人送。
那会天气热，张宪祥索性光着膀子干活。
有一次，张雪梅给他送饭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他背上三两道狰狞丑陋的疤。
张家以前是打猎的，小的时候张雪梅见过大人被猎枪误伤留下的疤，就跟张宪祥背上的一样。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问过爹去干了什么，不好奇了，也不敢问，生怕听到的真相是鲜血淋漓的。
不过，她总得知道爹这五年，是干好事还是坏事去了。
老首长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他用力的点头，“算，你爹算大好人。”
“那我就放心了。”
张雪梅低声说着，心里轻松了不少……
时间一晃，就是四年。
张志伟终于出狱了，他因为造谣诋毁，被判了一年的劳动改造和三年的劳役，在82年的5月才被放出来。
“麻岭到了，五毛钱！”赶牛车的人说道。
张志伟掏遍了全身的口袋，才凑够这五毛钱，赶牛车的人看着他递过来的皱巴巴的毛票和硬币，本来想说些什么，想起他刚从牢里放出来，又算了。
牛车走过卷起灰尘，张志伟停在写着‘麻岭’两个大字的路牌前，眼前看的景象熟悉又陌生。
最后他拦住一个路过的人，“同志，麻岭公社怎么走？”
他放出来也得先去公社报道，不然以后的日子没发过。
被拦住的人诧异的望了他一眼，“你是哪的人啊，公社去年就没了，你怎么脸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没了？”张志伟瞪大了眼，他不就劳改四年，怎么连公社都没了，“那，那公社原来的人呢？麻尾村呢？”
“麻尾村我知道，就在那头，你往前一直走就是了。”
“好，谢谢啊。”
张志伟浑浑噩噩的往前走着，走了好久，眼前的看到的事物才变得熟悉起来，甚至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他欣喜若狂，终于回家了！
村口有村民扛着锄头走过，他就上前把人拦住：
“你是阿贵叔？”
阿贵叔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满脸疑惑。
“我是张志伟啊！”他兴奋地手舞足蹈，“我放出来了阿贵叔，对了，我媳妇呢，小浩了，还有我爹我娘，他们现在在哪儿？”
坐牢的时间里，他彻底的反省了，还知道自己错的离谱，这次出狱，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跪下跟爹娘道歉！
爹娘也上了年纪，只要自己诚心悔改，他们肯定会原谅自己的！
他激动地颤抖起来，却在这时注意到阿贵叔复杂的脸色。
‘咯噔’，他的心微微一颤，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了阿贵叔？”
“……你家的情况，我不知道，你问别人去吧！”
阿贵叔急忙甩开他的手，扛着锄头跑了，那架势，仿佛张志伟是什么晦气东西一样。
这下张志伟更慌了，边追边问，“阿贵叔，我家到底怎么了？”
他不在的这些年，王家可真是闹翻了天！
张浩被张滨打折了手，最后李晚晴出于同情，还是给了十块钱，可谁知道，王家拿了钱，压根没给张浩治手，一直骗张浩说没事，随便养养就好了，可张浩越长越大，他发现自己跟其他小孩不太一样之后，就发了疯的找王家人麻烦。
最后竟然干出了把亲娘卖给镇上老光棍当老婆的事！
等王家人知道这事，把王翠找回来的时候，王翠肚子里早就怀了老光棍的孩子！
王家人眼见她怀孕，就狮子大开口，找光棍要一笔天价彩礼。
光棍当然不肯，把王家人打了出去。
王家人咽不下这口气，利用张浩把王翠骗回了村子，老光棍知道之后，马上来村子里闹，争执之中，王翠一头撞在石砌的墙上，一命呜呼，老光棍当时就疯了，抄起家伙就收拾王家人。
张浩不知道在哪摸了一把刀，失手把老光棍捅死了。
场面那叫个血腥！
这哪是孩子，分明是恶魔吧！
他的存在让全村人都头疼，王家踢皮球给张家，可张家早就今非昔比！
第一年承包茶山，李晚晴交完公粮茶叶所剩无几，不过她机灵，把这些茶叶炮制好了，精细的包装起来，送给镇上的邓主任马主任，方便主任们走亲访友送礼。
第二年茶树还没出芽，邓主任就跟李晚晴订了三百块的茶叶！
好在她多承包了二十亩茶田，而且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一下就大丰收，交完了公粮还有两千多的收入！
这一下就馋坏了村里人，但山上的茶田已经被李晚晴承包完了，这整片山都差不多是她的。
不过有钱赚，张家也不吃独食，花钱雇了村民帮忙照料茶山，到了80年秋，承包责任制和开放春风传到他们这的时候，李晚晴成了他们省里，第一个万元户！
张志国和江长英的孩子周岁宴的时候，连镇上的主任都来庆贺。
李晚晴成了劳动模范，被城里请去各地做示范，传授经验，张宪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三不五时就不见人影，但逢年过节，总能看见镇上的主任来村里走访。
又过去两年，雪梅毕业了，回来当老师，省城的学校发了疯的抢人。
霍小军也跟雪梅订婚了，他倒是没当老师，而是当了个有头有脸的的官。
他们全家搬到了镇上，一个月前还给村子捐了钱修路。
村民感动落泪，暗自发誓看紧了张浩，绝不让这小子去祸害他们。
多年过去，张浩成了混混，在一次打架斗殴里死了，张志伟则是喝酒喝死的。
而李晚晴儿孙满堂，墙上挂着自己的，丈夫的和儿女挣来的荣誉，上辈子的那些就像泡沫，她早已记不清，只看得见眼前的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