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国嬉皮笑脸的,“谢谢队长,您快去休息吧。”
队长没搭理他,挥挥手转身走了。
但没一会,他又在昏暗的屋檐下探出头,眯着眼睛朝远处的一点光亮眺望。
今晚很晴朗,没有厚重云层的遮盖,抬头就能看见皎洁的明月,银纱一样的月光洒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远远望去一片朦胧。
就在这片朦胧里,柴油机轰响,好像铁做的猛兽发出的呼噜声,两道身影就在拖拉机周围时而弯腰,时而起身,时而一起把捆得整齐的稻谷搬进车斗,他们抹一把脸,挥手都能甩出汗水。
本来还抱怨他们动作慢加班工作,影响不好。
现在队长只是叹息一声,心里的怨气早就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集中寝室,或者说大通铺。
这里二十几个人睡在一间屋里,鼾声此起彼伏,忽然一个人睁开眼睛,转头看了一圈,大家伙都睡着了。
他悄悄爬起来,光着脚下床,来到靠墙角的空床前,这是张志国的床铺。
掀开扁扁的枕头,他掏出报纸包着的一个红薯,塞了进去。
吃晚饭的时候,是他给志国和江长英送的晚饭,志国这傻小子,自己都吃不饱,还掰了半个红薯给江长英。
真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他暗自腹诽,无奈摇了摇头,重新摆好张志国的枕头,悄悄回了自己的床位。
没办法,谁让他是张志国的好搭档,志国追求小姑娘,他这个当兄弟的总得帮一把不是?
另一边,女同志的大通铺,有人早已入睡,有人辗转反侧。
终于,有人拍了拍这个辗转反侧的姑娘,凑过去低声问着,“你怎么还不睡?”
这姑娘就是白天推了江长英一把的女孩,她耸耸肩,“没什么,我不翻身了,你赶紧睡吧。”
“担心小江直说嘛,这又没啥。”
寂静了一会,女孩翻过身,看着身旁人黑暗中的眼睛,“你说她跟张志国两个人,得干到什么时候……要不然,我下去看一眼?”
白天天热,她心浮气躁的,没控制住脾气,推了小江一把,甚至都没有道歉,现在想来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说着她就起身,毫不犹豫的穿上鞋子。
身旁人一把抓住她,“不用,我刚才起夜的时候看了一眼,队长给了他们一只手电,我看也快了。”
“你不如去锅炉房,趁现在水还温热,给小江打一盆放着,一会她回来了也能擦擦身。”
“还是你想的周到。”黑暗中,她的声音轻松了不少,“那我这就去。”
她抽出床底下的脸盆,蹑手蹑脚离开了寝室……
“哗——”
把最后一捆谷子搬下,江长英累得直接瘫坐在地上,维持形象都顾不上,耸着肩膀去擦脸上的汗。
张志国也累得不轻,他还好点,此刻腰都站不直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两个人异口同声,还同时抬头看着彼此,视线撞在一起的时候好像带着炙热的温度,烫得两个人又下意识开口,“那个,要不你先说……”
这下空气彻底安静下来,两个人一个抓耳挠腮,一个不知所措。
直到江长英下意识的朝脖子上摸索,以前她总能摸到自己带了十几年的长命锁,现在却摸了个空!
她一颗心像从高崖上坠落,顿时顾不上其他,忙站起身低下头摸索,可脖子摸了个遍,还是没摸到熟悉的冰冷的项链!
“我东西呢……”
张志国听出她语气里的惊慌失措,也直起腰,“怎么了,什么东西?”
“我的长命锁,我娘留给我的长命锁,我从小就带在身上!”
江长英一拍脑袋,“肯定是刚才弯腰捆粮食的时候掉了,肯定是!”
因为惊慌,她声音带上一丝哭腔,不仅如此,她望着身前开阔而平坦的原野的眼里,还满是绝望!
这么大一块地方,她今天走过的地方少说有几百亩地,要在这几百亩地里找一个小小的长命锁,那跟在海里找一根针有什么区别?
江长英光是想着,心里就空了一大块。
听到哭腔的张志国只觉得一阵揪心,瞬间就不累了,还觉得浑身充满力气,能在眼前这块地方跑个百十圈。
“别急别急,我跟你一起找,你跟我说说,长命锁长什么样?”
“就是。”江长英咽下喉咙里的堵塞,“就是,是铜的,我娘带了快二十年,我一岁的时候她又在上面包了一层银,给我从小带到大,上面长命百岁四个字,都快被我磨掉了。”
“那也好找。”
张志国把手电塞进她手里,又道,“我从那头开始找,你从这边,我们两个在中间汇合,看看能不能找到?”
说完他就撒腿跑了,奔向一望无际的,昏暗的原野,很快就在江长英的眼里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这个背影莫名给江长英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深吸两口气,找回理智,随后也扎进原野,弯腰在只剩下矮矮的稻谷茬里摸索。
“咕咕咕——”
不知道是夜枭还是什么鸟在叫,野风吹拂,把两个人湿透的衣服都吹干了的时候。
“找到了,找到了——”
隔着老远,就听到张志国欢呼的声音,只见他直起腰杆,举得高高的手里是一个闪烁银光的东西。
江长英分飞奔而来,汗津津的脸上从惊愕变成喜悦,眼里也闪过泪光,不知道是失而复得的感动,还是发现了新的宝藏的喜极而泣……
过了好一会,两个人回到原处,靠着谷堆坐下。
张志国把长命锁还给她,“是项链的扣子坏了,修不好,只能用绳子给你连起来,你试试能不能带回脖子上?”
江长英试着带上,却发现一点影响也没有,戴上和取下都比较方便,她终于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谢谢你啊。”
这句谢谢你啊,张志国一天都听好几回了,腻了!
他身子往后一靠,“我不想听你说谢谢,说点别的吧,对了,你不是镇上来的姑娘吗,怎么会开拖拉机?”
“……你不累吗?”江长英张了张嘴,又解释道,“我是说,这些话什么时候说都可以,你帮了我一整天,肯定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