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安想起自己查凤髓香的时候那几个小兔崽子战战兢兢地模样,心里冷笑:连该巴结的人是谁都搞不清楚,还想着往上爬?奴才和奴才还不同呢。
墨清殇听着冯安的话,问道:“楚婉要这香的时候,内务监可提前查过?”
冯安想了想说道:“内务监的人说,当时楚贵姬要的急,还说清莲殿出来的东西定不会有问题,所以那帮奴才就将东西送过去了。至于那盒凤髓香是否有毒他们就不得而知了,君上那两个奴婢也对凤髓香里面的毒一无所知。”
“那你的意思是,这毒来自清莲殿,难不成还是玉儿下的?”
墨清殇斜睨着冯安,冷哼道:“你就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吗?”
“奴才惶恐。”
冯安连忙跪下,等墨清殇又端起茶杯的时候才将自己的疑惑说出来:“奴才依照君上的旨意去办事,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徇私舞弊,可是每次奴才查出点什么线索,都跟清莲殿有关,就好像、好像……”
冯安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墨清殇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接着他的话道:“就好像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
“还望君上恕罪。”
冯安将头默默地低下,几近贴到地面,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起来吧。”墨清殇轻叹道,“这件事情别让第二个人知道。”
“奴才明白。”冯安得了恩典毕恭毕敬的站在墨清殇的身边,试探地问道:“那倾玉夫人那边,君上想要怎么做?”
墨清殇站起来往殿外走去,他望着乌云密布,昏暗低沉的天空,温声呢喃道:“看来他们已经按捺不住了,山雨欲来……玉儿,孤到底该不该这么做?”
“君上?”
冯安站在他的身后,这一瞬间,他似乎窥视到了环绕在墨清殇身上那股浓的化不开的悲哀和无奈。
冯安服侍他二十载,他一直觉得墨清殇是一位深明大义,擅隐忍捭阖的帝王,可这个时候他才觉得作为帝王他也有办不到的事情,也有悲痛和无奈,这也是冯安唯一一次从墨清殇的身上清楚的感受到这些情绪。
“摆驾,清莲殿。”
“诺。”
颐华宫中。
“你是说君上去清莲殿兴师问罪了?”微微上扬的语调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从屏风后面传出来。
前来报信的画影听到里面的人出声询问道:“你可确定?”
“奴婢所言,千真万确。”画影的嘴角微微翘起,说道,“奴婢亲眼见到君上一脸愠怒的乘着御撵,朝清莲殿的方向去了。”
“呵。”
屏风后的人,轻轻翻转手中的小扇,笑容诡异,得意地说道:“楚家想要除掉姬玉莲推楚婉上位,殊不知还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本宫这次正好借楚家的手来个一石二鸟之计,就算最后君上查起来,也只会查到楚家的身上,与本宫可半点干系都没有。”
“王后放心,奴婢一定把那两个宫婢安排的妥妥当当,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那盒凤髓香与颐华宫有关。”
“哈哈哈哈,那本宫就等着这场好戏开场了!”
清莲殿内,墨清殇静静地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女子。
氤氲了薄雾的瞳中,光影细碎,一袭红衣潋滟,似一株亭亭而立的红莲,灼目耀眼。
这样的她,让他没有信心将这场戏演下去。
他想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好不容易见到她却是现在这个局面!
墨清殇将眼底涌现出来的思念深深的压下去,冷声问道:“你可认得这个?”
他将手上的盒子打开,伸到姬玉莲的面前,继续问道:“你可知楚婉中毒一事?”
姬玉莲抬起头回视着他,她想到这几日总有清莲殿的宫人内侍被叫到内务监去问话,又联想到之前听青菱说楚婉中毒的事,突然明白墨清殇今日来此的目的。
他是来质问她的,为了……楚婉吗?
想到这些,姬玉莲垂下眸子将视线放在墨清殇手中的那盒凤髓香上,唇角微微上挑,冷冷一笑,反问道:“君上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是楚贵姬中毒一事,还是…凤髓香一事?”
墨清殇的视线紧紧地凝在她的身上,压抑着某种无法诉说的情绪,沉声道:“御医已查出楚婉中的毒与这凤髓香有关。孤也已查明这盒凤髓香里含有大量的一品红的毒液和麝香,玉儿,你告诉孤,为什么其他的凤髓香里都未验出毒素,唯独是你清莲殿送回去的这一盒里有毒?!”
“为什么?”
姬玉莲抬眸望着他的眉眼,眼神里带着冰冷还有不可置信的疼痛,她嘲讽般地笑着:“臣妾不知。”
“你不知!”
墨清殇的另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微微用力,质问道:“玉儿告诉孤,这东西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呵呵”姬玉莲冷笑,“君上是不信任我?”
“孤只想知道,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
“好一个没有!”他用力的甩开她的手腕,话语里的愤怒显而易见:“你敢说你真的不知情?!”
墨清殇的质问,对姬玉莲来说像是一柄利刃,狠狠地刺在她的心里,血流不止。
她望向他的眸子里满是讽刺和受伤,她倔强地冷冷一笑道:“君上这样问我,是早就不信任我了,呵呵既然君上早已认定是我做的,还来清莲殿做什么?直接下诏降罪便是!”
砰——
墨清殇手上的盒子被他重重的扔在地上,木屑四散,凤髓零碎。
“放肆!”
墨清殇怒视着她,眼底翻涌的情愫被狠狠的压抑着:“别以为孤宠着你,纵容你,你就可以如此放肆!”
这是墨清殇第一次,在姬玉莲面前发怒,也是,唯一一次。
姬玉莲依旧跪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半是讽刺半是倔强,仿佛将自己置身事外,丝毫不理会墨清殇的怒火。
就在殿中的气氛凝滞的时候,冯安叩响了殿门。
“进来!”
冯安走进来跪拜,偷偷审视了一下目前的环境,话里的为难之意甚是明显:“君上,九霄殿的宫人来了,说楚贵姬苏醒后知道腹中孩子没了后哭闹不止,吵着要见君上。奴才方才已经对那宫人说君上有要事缠身,可是那宫人就是不肯走,非要见到君上不可。”
“知道了,你先退下。”
墨清殇虽然是对冯安说的,可眼神却紧紧的焦灼在姬玉莲的身上,半分都没有移开过。
冯安瞅了瞅姬玉莲,又看了看墨清殇,知道眼下的气氛僵持,实在不是他能融进去的。便应了声,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到门口时还不忘替两人将门关上。
冯安走了之后,他们二人就这样一站一跪,一个目光灼灼,一个面色冷漠的对峙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墨清殇才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觉得孤应不应该过去?”
墨清殇挑起姬玉莲的下巴,神色晦暗不明,又问了一遍:“玉儿觉得,孤,该不该去?”
姬玉莲直视着他的眼睛,并未回答。
“孤再问你一边,到底该不该去!”
墨清殇的手指突然加大力道,让姬玉莲疼的微微皱眉。他看着她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明显,可眼里的凄然却愈加浓厚。
“呵,呵呵呵……”
墨清殇笑着,他无力的松开手,眼眸中的伤一闪而逝,不易捕捉。他盯着她许久,忽然转身朝殿外走去,背影颇有些失魂落魄的滋味。
走到门口,他停了下来。
转头望着姬玉莲倔强的背影,他幽幽地说道:“从一开始,我就从未期待过楚婉肚子里的孩子。”
话音未落,人已经转身离去,徒留姬玉莲一人怔愣在原地。
清莲殿外,墨清殇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他微微阖眸,再睁开的时候里面已经恢复一片清明。
“传孤口谕:倾玉夫人出言不逊,冒犯王威,从今日起,禁足于清莲殿,非诏不得出,宫中诸人皆不得探视!”
他转过身看着白玉而成的宫殿,藏在袖子中的手狠狠的掐着自己。
玉儿,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你,等楚家的事情解决,孤一定亲自向你赔罪!
“奴才领旨。”
还未到九霄殿,墨清殇等人便一听到殿中的哭闹喧哗声。
“滚!都给我滚!”
楚婉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的孩子没了,她不顾虚弱的身体,大哭不止想要找出害死她腹中子的凶手:“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没了?你们说谎!说谎!君上呢?我要见君上!”
“贵姬你刚刚小产,小心身子。”
“奴婢已经派人去请君上了!贵姬先把药喝了吧。”
殿内的宫婢挨个劝着楚婉,但楚婉还是哭闹着不肯罢休。
“都退下。”
冷冷地声音在九霄殿里响起,楚婉抬起头,正对上墨清殇那双不带一丝温度,一丝柔情的清冷眉眼,她的心中不知为什么,突然感到不安起来。
楚婉身边围着的宫人,互相看了看,应道:“诺。”
“……君上?”
楚婉看着墨清殇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面前,周身气质冷冽如冰,因光线的缘故,她瞧不清此时他眼中如墨般的晦暗。
这样的墨清殇,隐隐地让她觉得害怕。
“你刚刚小产,御医说你不能太过悲恸,”墨清殇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眉心轻微皱起,说道,“孩子的事,你不必太过伤心。你身上的毒影响到你腹中的孩子,早点拿掉他对你有好处,你身上余毒未清,还要好好休息才是。”
“求君上给妾身做主,求君上严惩害死妾身孩子的人!”
楚婉用力的拽住墨清殇的袖子,泪流满面,目光哀痛又带着十足十的狠辣。
墨清殇侧过身子,将楚婉拽着他衣袖的手不动声色的拂开,眼里的冷凝一闪而逝,他冷声道:“你放心孤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墨清殇象征性的安慰了楚婉几句,又吩咐殿中宫婢照顾好贵姬,便借着处理事务的由头转身离开了。
冯安默默的跟在墨清殇身后,一起离开了九霄殿。
半路上,墨清殇突然对冯安说道:“你去告诉影卫,让他好好查一查楚婉怀孕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