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遇见龙臻,他一向是温和的。
可站在内宫入口处,他的眉眼生硬,嘴唇紧抿。
我拉拉他的手,询问地看着他,龙臻眉眼气质一变,温和地看着我。
“阿笙,你呆在我身边,不许乱跑。”
看似是对我说的,其实是警告了躲在我衣兜里的小小头骨。
以我这种很容易被引诱的特质,龙臻用金色竖眸帮我定了定神。
我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哄了两下委屈巴巴的胎儿头骨。
那位姓贺的局长坐着专车赶来,远看去身形修长,保养得很好,一点也不像专家们口中说的“养老局长”。
“贺局,您过来了。”
贺局长点点头,眼睛紧盯着内宫被拉开的大门,太过专注,被脚下的碎砖绊了一下。
樊院长这个缺心眼的,不去扶也就罢了,还嘲笑他。
“贺局,这是坐办公室久了,都不知道挖掘现场什么样了吧?”
我心中叹口气,爷爷留下的古书中记载过“易附体”人群的特征。
除了我这种天赋异禀、生有慧眼的,就是心思单纯、世俗杂念牵绊少的。
赵叔整天在工地上转悠,容易招惹东西也就罢了。
樊院长一把年纪,又是在高校做管理行政岗位的,还能单纯到被耗子精附体,看来都是有原因的。
好在贺局长没在意,“开挖进度怎么样?什么时候能摸到最里层棺椁?”
我一听,多看了贺局长几眼。
到现在专家还不能定性这座墓葬群的具体年代,只笼统地给出一个唐末少数民族政权的说法。
少数民族在千年前一直保持游猎生活状态,死在哪里就扔在那里,挖个土坑埋了已经算是很汉化的行为。
而这个少数民族建立的未知政权,却有如此规模的地下墓葬群,世所罕见。
我这样进入过墓葬内部的人都不清楚具体结构,贺局长怎么会张口就来“里层棺椁”?
他是怎么认定墓葬主人是葬入棺椁的?
龙臻默默不语,我二人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贺局长不愧是做了多年局长,高层领导一到,墓葬群的开挖效率更高。
工人们不懂别的,只懂得这位大领导一来,他们的工资也发了、伙食标准也长了。
贺局长许诺,开挖进度直接决定他们的奖金待遇。
整个工地上情绪高涨,工人们破天荒地没用工头儿催,扛着工具呼呼喝喝地上了工地。
我的一双眼睛直往贺局长身上瞟,想看看他到底与这座墓葬群有什么关系。
龙臻突然站到我面前,挡住我的脸,俯下身在我耳边说,“别那么盯着别的男人看,我会吃醋。”
我惊了。
龙臻这句话说得一板一眼,既没有情绪起伏,更没有敷衍塞责。
好像是在描述一件我们都清楚的事情,刻板中却又带着明确的提醒。
“你、你、你……啥?”
赵叔浑身起刺,一边咧嘴一边往旁边挪。
“这家伙光天化日的,大姑娘小伙子也不顾忌着点儿。”
离得稍远的几个年轻工人嘻嘻笑着,年纪虽然差不多,但都把我们当小孩儿。
我脸通红,被人调笑一番,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龙臻不在意地揉了一把我的头发,让开以后,我余光看到贺局长收回的目光。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神色不似一般人类,似乎对墓葬群非常紧张。
正想着,突然轰隆一声,尘土飞扬。
“塌了!塌了!”
有人疯狂地叫喊着,“砸着人了!砸着人了!!”
我整个人都是嗡地一声,摇晃两下,要不是龙臻扶着我,可能站都站不稳。
赵叔苍白着脸在内宫入口处疯狂叫喊,他说的是地方话,听着像是一个年轻工人被砸在底下。
所有学生都被樊院长赶到一边,我想上前看看没有机会。
可就算这样,我的神经还是被牢牢地牵住,眼睛拐了弯,透过一条缝隙看到内宫入口处的惨状。
人被重物砸倒以后,并不是满地鲜血的可怖场景。
重物紧紧压住人的身体,半丝血也看不见,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双青紫泛白的小腿,看得人眼晕心跳。
“嘻嘻~”
一个又轻又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天真的狠毒。
“该死,想要妈妈财宝的人,都该死。”
眼睛一花,是龙臻把我的头抱在胸口,用气声低低地警告那胎儿头骨。
“你伤害其他人我管不着,但你不能利用阿笙。”
一直乖顺的胎儿头骨发出尖利的笑声,“她现在被我操纵,你又能做什么?”
我耳朵里明明能听懂他们的对话,身体却不听使唤,僵直地挣脱龙臻,向塌方地走去。
龙臻脸色发青,穿过同样僵直的人群,想要拦住我的脚步。
整个工地寂静无声,赵叔和其他工人惊恐的表情还凝在脸上,人却已经动不了了。
到了内宫入口处,我看到一块巨大的石头下,压着一个年轻人。
刚还青紫的小腿和脚腕,已经变成紫黑色,没了半分生气。
“是你杀了他?”
我在心中幽幽询问,眼睛穿透巨石,看到那人的整个身体。
像是一片漂浮在海面上的水母,躯干塌陷,双臂扭曲地盘在两侧,根本看不出哪里是头颅。
我终于明白龙臻说的胎灵不好奉养。
胎儿在母体内孕育成长,接受着来自母亲的本能保护,从成型之日起,就已经有了作为“人”的自我认知。
这个胎儿在母体内被杀死,倘若真如它所言,是它的母亲亲手杀死它,从极爱到极恨,会让胎灵成邪。
对胎儿来说,虽有“人”的意识,却没有作为“人”的道德感。
它真的会对自己认为不该活的人,下杀手。
我牙齿打颤,想闭上眼睛,却像是被人撑开眼皮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你、你就因为他想要墓穴里的财宝,就活活砸死他?”
我喘不过气,胸中压抑,脖颈处有些疼,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死命撬开我的嗓子。
“一个低等贱仆,死就死了。”
贺局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