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呆呆地看着四面院墙,喃喃道,“爷爷、爷爷你……在哪里?”
酸涩的眼泪,终于顺着我的脸颊落下,滚到嘴角边,沿着下巴汇聚,滴在胸口的木头挂件上。
一阵又一阵急切的温暖,不管不顾地灌入我的心口。
可真正的悲伤,又哪里是几点温暖就能填补的。
我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好像要把十八年来的委屈一并哭出来。
柳爷爷回来时,看到我家院门大敞四开,我缩在桃树底下,埋头痛哭。
“这是咋了?笙笙!有人欺负你?”
我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抽搭得说不出话。
柳爷爷想过来扶我,却被我脖子上泛着青黑色幽光的挂件吓退。
“这……这是怎么了?”
我哭得满脸都花了,脏得像个小野猫。
好不容易缓过来,我闻到柳爷爷拎着的纸袋里,有一股甜腻腻的香味儿。
“吃、吃的吗?”
柳爷爷从未见过我这个样子,连忙把纸袋递过来,还不忘炫耀。
“我在镇北新开的小吃店买的,刚出锅,头一份儿。”
千层糕。
糯米做的千层糕。
我撕开一点点口子,三角形的糕点热气腾腾,在冬日的夜晚中散发着强烈的吸引力。
“……能不能给我一口?”
我向院门外一看,那狸猫小女孩居然还没走!
“别别别,你别过来!”
小女孩完全没了刚才的耀武扬威,万分惧怕地看着我。
黑衣人紧紧抱着她,一副随时都要为了她,以命抵命的悲壮模样。
“白先儿姐姐,你就把道山先生的人偶卖给我一个吧。”
我看她死活不敢靠近的样子,掰了一块千层糕在纸袋里,放到院门门槛上。
小女孩等我退开三米远,哧溜一下跑过去,叼着纸袋哧溜一下又跑回黑衣人怀里。
难得心高气傲的小女孩叫我一声“姐姐”,我摊摊手,“真的卖完了,早就卖完了。”
“不可能!”
小女孩吃着我的千层糕,抻着脖子往院子里看,思量半晌,对着我反复打量。
“你一个刚出道的‘先儿’,居然能有这份本领?”
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没好气地问,“你是听顾景云说的吗?你也是蛇族的?”
小女孩眨眨眼,千层糕沾了一嘴,她只知道自己吃,压根不给黑衣人一口。
“啥顾景云?那是啥?白先儿姐姐,你眼睛不太好哇?我这模样你咋能当我是蛇族?”
不是顾景云?那黑衣人说的“新娘”是什么意思?
我们俩一个门槛里、一个门槛外,蹲着一起吃千层糕。
黑衣人和柳爷爷,分别蹲在我俩后面,互相看不顺眼。
“你要是不嫌弃,我今天刚雕刻了两个人偶,太粗糙了,就送给你好了。”
我从工作室抱着两个刚成型的人偶出来,放到门槛上,怎么看都觉得好丑。
小女孩惊悚地看着我,不,她只盯着我脖子上的挂件。
“不敢不敢不敢!”
她和黑衣人看着我雕刻的人偶,面面相觑,半晌才咽咽唾沫,询问地看向我。
“白先儿姐姐,这真是你的手艺?”
我点点头,看向她身后的黑衣人,“你刚才说,我是谁的新娘?”
就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黑衣人一脸慷慨就义,紧绷着下巴没做声。
“白先儿姐姐,我叫戎浣,这是我的护卫黑听。——今天实属我不懂事儿,惹到白先儿姐姐都是我一个的错,千万别找我族的麻烦。”
我纳闷地皱紧眉头,心说我上哪儿找你族的麻烦?我又不是学动物的,根本分不清你是哪族的好嘛。
戎浣连着刚才扔给我的金锭子,又加了一个,门槛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两个大金块子。
蹲了好半天,腿都麻了。
千层糕也吃完了。
冬天的日头下山得早,天早就黑透了。
吃完千层糕的小狸猫女孩儿,被护卫黑听扛在肩膀上走了。
我看着黄澄澄的两锭金子,有点眼晕。
越来越多的奇怪生物出现在我身边,我从最初的害怕和排斥,渐渐生出木然,可到现在却在心中涌起不一样的情愫。
抽丝剥茧地回忆着几番对话,窈姜小姐话里话外都向我透露一个信息——我是与爷爷白云喜一脉相承的人物。
想想小时候,爷爷从未教过我雕刻,可我拿起他留下的书籍,随手雕刻出的东西,就能吸引来戎浣。
我捧着黄金,手指微微发抖。
我知道,只要我继续钻研雕刻技术,很有可能那黑袍人还会上门,也许我就能找出爷爷失踪的真相。
柳爷爷轻轻呼唤我,我直勾勾地看着他,忽然一阵风吹过,桃树叶子纷纷落下,干燥的木料气味传来,我的心终于安静。
整个寒假,我都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废寝忘食地刻苦学习着雕刻技法。
可我并非对其他事全无感知,我发现柳爷爷再没进过院门。
喊我吃饭也是隔着院门,甚至是送饭也不愿进院,只把吃食搁在门槛上。
连着一周,我都沉浸在读古书的快乐中。
这些书籍不仅详细地讲解专业雕刻工艺,上面还有不少批注和标记,是爷爷的字体。
我与爷爷虽然不能见面,却用这样奇怪的方式交流着,好像他就在我身边。
等到我觉得累了,从工作室出来时,竟发现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柳爷爷,我买了好酒,过院来烫酒喝啊。”
柳爷爷家的大门紧闭,他瓮声瓮气地在里面说,“不去,天儿冷,不出门。”
我拎着两壶酒,没辙地踢踢门,“那我过来了,你快来把酒接过去,我要拿不住了。”
生怕我打了金贵的好酒,磨蹭一会儿,柳爷爷心虚地开了一道门缝儿。
“干啥?还不让我进门了?”
柳爷爷脸上是苦的,闻到好酒,嘴馋地咂摸两下,终于打开院门,放我进来。
与我家院子格局一样,只不过他家当庭没有一棵大树,显得更加空旷。
“这挂件的绳子断了,先放这儿。”
借口去拿酒碗,我故意把挂件单独留下。
果然,柳爷爷噗通一声跪下,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