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激荡不已,哪怕是有人利用这种方式诓我,我也要去见见黎正廷本人。
一说到爷爷白云喜,我根本就坐不住,直看着龙臻不做声。
龙臻知道,我一听说实情,肯定要去医院找黎正廷,只能为我安排。
邵俊华真不愧是刑警出身,做事环环相扣。
我们一出饭店的门,他的车就在外面等着。
就算是便衣,我也能看出他与一般男青年不同,特别是一双眼睛,就像是能把人看透。
一路无话,我心中一团乱麻。
龙臻紧握着我的手,用他的气息平复我的混乱。
东平市中心医院,ICU。
我换上干净的防护服,得到医院特批进入病房。
病床上躺着一个年迈的老人家,看样子并不像个刚退休没多久的人,反而像要行将就木。
邵俊华一看到黎正廷,声音就一直哽咽着。
“师父昏迷有五个多月了。他刚出事的时候,我家里也是一堆麻烦,慌得我什么都没顾上。”
邵俊华自嘲一笑,“每天东倒西歪地瞎忙,一直到李黎姐的事情解决了,我才来陪师父。”
“要是我早点儿来,也许就能早点发现线索。”
邵俊华声称,所有师兄弟师姐妹中,只有他一个人听见过黎正廷的呓语。
跟医生说过,医生认为是正常现象,有些昏迷病人还会睁眼、说话,但都是大脑混乱的一种表现。
可邵俊华不这样想,他仔细观察黎正廷很多天,从他断断续续的呓语中,整理出了我的形象。
按照黎正廷呓语给出的地址,他真的在水冢镇找到我的祖宅,随便一打听,就知道我在东平市城区大学上学。
“就算是大脑无意识,怎么会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的信息,记得这样清晰?”
邵俊华拿出他的记录本,我看着上面一点点整理出来的信息,不由感叹他对黎正廷的关心。
三人在黎正廷病房中无声交流,突然检测仪器滴滴响了。
不等护士进来查看情况,毫无声息躺着的黎正廷,突然开口。
——“笙笙,你来了?”
寒气从脚底蹿起,这一句清晰无比,就连龙臻都是脸色剧变。
我眼前发晕,屏住呼吸,无法相信。
这正是我记忆中,独属于爷爷白云喜的声音!
“……你是谁?”
黎正廷睁开眼睛,像个睡醒起来的老人一样,笑着露出他的满脸皱纹。
“笙笙,我是爷爷,白云喜。”
噗通噗通噗通,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眼睁睁看着黎正廷从病床上坐起来,神色自然,完全不像个昏迷不醒的人。
“你、你……”
我说不出话,他安抚地点点头,想拍拍我的脸,却看到自己胳膊上都是管线。
“原来这具身体也不行了吗?”
我提着气,却只能浅浅抽气,肺里像针扎一样,生疼。
黎正廷只看着我,“你长大了,爷爷很高兴。你能一个人活得这么好,我也能放心了。”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堵得难受的嗓子终于能哭出来。
“爷爷,我不好,我一点儿也不好。我想你,想爸爸,想妈妈……”
黎正廷戴着氧气面罩,一呼一吸间,面罩上泛起一阵阵白雾。
“笙笙,他们都死了,我也快死了。”
我心中一惊,只听他接着说,“如果我再不能从这座地墓里出去,就真的死了。”
“地墓?什么地墓?”
爷爷一笑,“这就是困住活人的地墓,我被塞进这具尸体里,代替他不生不死。”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巨大的欢欣从心中漾出。
“爷爷,你还活着?我能救你吗?我该怎么救你?!”
黎正廷眨眨眼,看着我说,“用心救。”
突然一阵纷乱嘈杂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
我一个激灵醒过来,龙臻紧搂着我,像是刚在我耳边喊了什么。
巨大的惊惶充斥了我的内心,我挣扎着想冲过去,龙臻死死搂住我。
“阿笙!阿笙!!你清醒一点!!!”
心跳如擂鼓,我剧烈喘息也平复不了心脏的剧震。
龙臻的声音越来越远,有人扶住我,眼前还有护士凌乱的走动。
有人拿着一碗气味极重的水,硬是给我灌了下去,又苦又涩的味道,让我混乱的思绪不再杂乱地跳动。
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能看清龙臻焦急的神情,还有邵俊华苍白的脸。
“没事儿,就是虚脱,还有些低血糖,观察一会儿就能回家了。”
护士说完就去忙别的了。
邵俊华非常不好意思,低着头站在我和龙臻身边。
龙臻讨厌他,刻意扭着头不看他,我喝了两大碗糖盐水,满嘴都是苦涩。
“邵警官,刚才发生了什么?”
邵俊华见我态度还好,立即说,“你看到师父就开始哭,龙臻同学怎么哄你都没用,哭着哭着你就要往师父病床前扑。”
“你什么都没听到?”
邵俊华一愣,“没有。”
龙臻也疑惑地看着我,显然他也没听见爷爷在说话。
我摇了摇杯子里剩下的渣子,咬着牙喝光,龇牙咧嘴。
“你师父黎正廷,是怎么受伤的?”
邵俊华见我问起这个,犹豫一下。
我知道刑事案件不会对非相关人士说实情,黎正廷的公道也不该是我来讨。
“跟你说实话,你师父应该已经不在了。”
邵俊华瞳孔一缩,快速跑进病房,心率监测仪还在规律性地跳动。
趁着这一分钟的空档,我快速把刚才的情况对龙臻说了一遍。
他眉眼皆震,低声说,“地墓?……是什么地墓?”
我摇头,邵俊华出来,轻喘着。
“白笙同学,我……”
我摆摆手,“邵警官,你对师父一片心意,我很理解,但我真的做不到救他。”
邵俊华并没有满眼失望,只是默默站在那里,终于不像个端着的刑警,反倒像是个没辙的学生。
“我知道,我也是急病乱投医。白笙同学,真是对不起,麻烦你了。”
龙臻目光深邃地盯着病房里一无所知的黎正廷看了两眼,带我离开医院。
“这是活人地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