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殊酒的外祖家也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门下学生众多,而且他的两个儿子都很有出息,其中一个已经做到了从二品内阁大学士,声望风评一向都不错。所以听说他去世了,前来吊唁的人早已踏破了门槛。
这次办事只来了他们两个人,为了不惊动地方的官员,他们不准备住在官驿,而是想找一个就近的客栈住下来。
但是显然秦殊酒选择在他外祖父家附近的客栈留宿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一连询问了三家店,老板都说已经客满,只剩下这最后一家如来客栈,秦殊酒只得不抱希望的上前询问。
客栈的老板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秦殊酒和林湛,脸上笑眯眯地说:“二位都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吧,今天刚到扬州?这也真是一件巧事,刚刚有一位客人退了房间,所以我们店里只剩下这一间房间了,但是床很大,住四五个人都绰绰有余,要不二位就在这里住下?剩下的事情明日再做打算?”
秦殊酒下意识的望向林湛,林湛一脸牙疼的表情。
秦殊酒觉得挺有意思,于是冲老板说:“我们就要这间了,给我们准备点饭菜送过来吧。”
老板乐呵呵的答应了。
伙计领着他们两个人进了屋子,这屋子挺大的,收拾的干净整洁,但是唯一的缺点就是只有一张床,但是床的确很大,五个人平躺下来也没什么问题。
秦殊酒提前声明,“我是你的上司,出门在外一切都要听我的,所以今天你必须睡床,我也要睡床,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林湛汗颜,“我睡姿特别不好,还爱翻身,会打扰到你的休息。”
秦殊酒异常倔强,“你睡姿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你睡觉的时候挺安静的啊,一点也不打扰我。”
林湛,“……好吧,如果我做梦的时候不小心锁了你的喉,你也不用手下留情。”
秦殊酒:“……”
两人简单的吃过了晚饭,然后各自洗漱,秦殊酒看出林湛能拖到几时是几时的想法,所以率先占领了外边的位置。
林湛正在看旁边架子上随意摆放的书,好像是一个画本子,讲的不过是一些民间传说和风月故事,他也看得那么起劲。
看见秦殊酒上床了,他才非常委婉的说:“我还要看一会儿,要不你睡里面吧,否则我上床的时候会打扰到你。”
秦殊酒摇摇头,“不打扰,你不是说你睡觉的时候会锁别人的喉吗?我要是在里面的话不是无处可躲了吗?所以还是在外面安全一点。而且我现在也不困,等你上床了我再睡觉也不迟。”
林湛:“……”这都是在什么地方学到的套路。
看了一会儿美丽狐妖深夜幽会俊俏书生的故事之后,林湛终于坚持不下去了,他刚一抬眼睛,就看见秦殊酒正不动声色的望着他,姿势都没有变过,就好像一直这么看着他看了很久一样。
秦殊酒看见他望过来,却仍然毫不忌讳,甚至还笑了一下,“这故事讲的是什么?有意思吗?你看的这么入迷。你先上来吧,我熄灯就可以。”
林湛面如死灰的上了床,与秦殊酒隔着将近三个人的距离躺下了。
秦殊酒翻过身与他对视,“不是,你是怕我会吃了你吗?”
林湛摇摇头,“我只是怕误伤到你。”他顿了顿又说:“这个故事讲得是一个非常美丽的狐妖爱上了一个俊俏的书生,但是这个书生缺爱上了更为好看的花精,于是被狐妖剜心而死的故事。”
秦殊酒轻轻笑笑,“这还真的是个非常有意思的故事。我今天倒不知道为什么,来到扬州,却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但是说起来,你才是真正的故地重游。”
林湛感觉自己渐渐放松了些,于是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这是你母亲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自然会有一种亲近之感。”
秦殊酒没再说什么,“我关灯了,做个好梦。”
林湛把眼睛闭上了,万籁俱寂,身旁传来秦殊酒平稳的呼吸声。
林湛忽然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他很怕打雷,师姐就一整夜都把他搂在怀里,给他唱他喜欢听的歌,轻轻地拍着他,直到他入睡为止,那是他最开心也最无忧无虑的时候。
但是后来,师傅决定把自己送到京城,他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十多年的养育之恩并不是不图回报的。师姐和他不一样,师姐有师傅这个父亲,还有疼爱她的丈夫,不像自己,是什么都没有的,所以他觉得也没有什么后悔的。
他还记得,他出发去京城的那天,刚刚出嫁不久的师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师傅要把自己送走的消息,跪在雨里,哭着求师傅不要让自己走,但是这一切也没有改变师傅的主意,师傅一记手刀把师姐劈晕了,让姐夫带了回去。林湛记得那时自己第一次流眼泪,也是最后一次。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和任何人睡在过一张床上,因为他身边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每个人都是潜在的敌人,每个人都有深不见底的阴谋,他不敢再相信任何一个人,甚至有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
他就这样如履薄冰的过了很长时间,直到七年前谢黎让他执行一次任务,他得以再次回到扬州,却发现师傅已经去世了,姐夫也得了急症去世了,师姐没有子女,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那个时候多想留下来一直陪着师姐,但是他突然觉得他自己好像也变了,变得一点勇气都没有,他希望师姐能再找一个伴侣,也不至于孤身一人,但是师姐却说,她这一生只爱过姐夫这一个人,能和心爱之人有过快乐的时光她就已经很知足了,她会带着这份知足活下去。
她还说:“我的阿湛还好好的活着呢,师姐希望能看着你好好活着,所以不用担心师姐,好吗?”她那个时候的语气这一辈子林湛都记得。
后来林湛从谢黎那里经常接下扬州的任务,为的就是能来看看师姐。但是如今算来也有一整年都没有过来了,也不知道师姐如今过得怎么样了,他此时竟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