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富丽堂皇的大院子,与先前的那个古老破旧的小院子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石秀恩迈步走入,面对着如此的奢华,他反而更加从容了许多,院子当中的地板上都铺着艳丽的毛毯,踏上去,给人一种格外舒适的感觉。
转过了影壁墙,眼前顿时变得豁然开朗了起来!
十几个舞姬正在那里饶首弄姿,翩翩起舞,丝竹音,靡靡声,都给人一种步入温柔乡的感觉。
院子的上首摆着一溜茶几,最中间的那个后面,更是夸张的摆着一副躺椅,此时此刻,正有一个胖大的中年男人躺在上面,目视着前方,面带沉醉之色。
甚至于石秀恩的到来,根本就没有引起他的一丁点注意来。
石秀恩摆摆手阻止了下人的开口,蹑着脚步,饶过了条几,径自走到了中年男子的身后,俯下身子,轻轻的说道,"老爷,已经汇报过了!"
看起来这名中年男子就是石府的现任家主,石秀忠了,比起他的老子来,可是会享受的多了,当然了,这也许是他权力场失利,不得已才寄情于享乐之中,或者是还有更大的一个可能,这就是在向他的老子表明心迹呢!
我不去跟你争权夺利了,你也不要来打扰我的享乐,咱们俩各取所需!
此时此刻,听到了石秀恩的汇报,他头都未抬一下,看样子依旧是沉浸在了歌舞当中,好半响才问道,"老头子怎么说的!"
"老爷!大老爷让您亲自去一趟淮阴府,他还说这一次由您亲自定夺!"
"呵呵!老头子开恩啊!让我亲自定夺?!笑话!我能定夺什么!稍稍不合他的心意,他都不用发话,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把我给否了!"
石秀忠突然间歇斯底里起来,看样子他心口的积怨很深,并不像是他表面上这样,看淡了一切,只是寄情于享乐之中。
面对着石秀忠的失态,石秀恩似乎也是司空见惯了,劝说道,"老爷,说不定这也是大老爷放权的一个态度啊,试想一下,他老人家也过了古稀之年了,也不可能把权利带到棺材里头去吧。"
"可能嘛?!"
虽然石秀忠话语中满含着讽刺,但是,对他极为了解的石秀恩,却是从中听出了一丝渴盼的味道。
"试一下总归没有坏处吧!毕竟您是他的亲生儿子,是石府明面上的家主,为了未来考虑,他不应该把您打压的饿太厉害才对!"
这句话点到了点子上了!
石秀忠心说,也对啊,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了,没几个年头好活了,他总不能把持着权柄不放,那样,等他百年之后,被打压的没能建立起自己威望的自己,可没有办法掌握好石府这艘大船,为了石府数百年的传承考虑,老头子也应该适时的放放手了,怎么的也得容许自己在允许的范围内表现一下自己,从而逐步的拓展声望,组建日后管理的班底才对。
"也罢!那我就辛苦一趟!秀恩,你去准备一下,咱们不耽搁了,明天一早就出发!"
"是!老爷!"
石秀恩一身的富贵可都是寄托在了石秀忠的身上呢,再也没有哪一个人能够比他还想看着石秀忠崛起了,办起事情那叫一个干脆利索,很顺利的就是做好了出发地准备。
执掌总商这么多年了,虽说是积累起了难以估量的财富,但是,得罪的人,同样的那也是海了去了,身为一家的家主,出行那能够随随便便呢,万一出了个被人刺杀的笑话,那可真的就丢尽了百年世家的面子了!
好在他们石府也是暗地里控制了足以匹配这份财富的武装力量,明里暗里的,护卫那叫一个不老少,等闲的刺客恐怕不及近身,便是GAMEOVER了!
可即使是如此,家主出行,那也是绝等的大事,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马虎,甚至可以这么说吧,出行前的准备,十之八九的都是耗费在这上面了。
好在石秀恩那也是轻车熟路了,再加上他精明能干,一切倒也是准备的井井有条。
天不亮,一众人便是启程离开了扬州,赶赴淮安府,身后,石荣吉也是破天荒的离开了隐居的小院,赶过来相送。
他过了古稀之年,自觉身体那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也确实是如同石秀忠所考虑的那样,他开始考虑放权了!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自己的儿子,而且事关家族传承,他无论如何都得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掌舵者来,故此这一回他力排众议,坚决的将自己的儿子推上了大舞台。
他并不担心就此会给家族惹下多么大的祸端,毕竟他也并没有完全的放手不是!有着他在背后查缺补漏,一定可以最大化的锻炼自己的儿子。
……….
淮安府衙后院,傅知府忙完了公务,好不容易偷的一点闲暇时间,遁入书房,寻找了一些自己喜欢的书卷,泡了一壶茶,悠哉悠哉的在那里读了起来。
突然,他就是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为此,他不禁有些不高兴起来。
什么人啊!没看到自己好不容易才放松一小会儿吗!真是没有眼力劲!
他不禁愤愤然的合上了书卷,起身走到了门口,轻推开虚掩的房门,探头往外看去。
但见青石铺就的小道上,正有一中年男子小跑着过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管家,傅施瑞。
眉角尖的不耐烦顿时散去,傅知府他知道,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自幼便是随侍在自己左右的这个老仆人,是绝对不会这么没有眼力劲的过来打扰自己的。
不过呢,既然是他已经走出来了,索性往前又是踱了几步,来到了院子里面,向着已经非常接近的傅施瑞问道,“施瑞,何事如此惊慌!”
“老爷,老爷......”
看来确实是有着重要的事情,你看把这傅施瑞给累的,面红脖子粗的,急切之间话都说不利索了。
稍稍的站定,匀了一口气息,这才继续说道,“老爷,刚刚接到门子汇报,扬州的石大官人来访!”
说罢,他伸手就是递过来了一封拜帖,拜帖的下面还附着一张礼单,看上面写的是密密麻麻的,看来这礼不轻啊!
只不过傅知府并没有关心这个,他下意识的就是喃喃的念叨起来,“扬州的石大官人?”
随手接过来拜帖,眼睛扫过上面的那烫金大字,登时就是一怔,随即大呼了一口气,惊叫出声,“是他!竟然是他!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但见上边写着五个大字,扬州石秀忠!
虽然不是扬州任上的,但此地,却也是扬州的辐射范围之内,许多关键性的人物,他也早已经是熟记于心,不敢或忘!
这石秀忠正是其中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
当然了,之所以说是这石秀忠是他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这可绝对不是说因为石秀忠就有多么多么的厉害,实在是他们家里这争权夺势的一套,在上流社会当中,早已经是耳熟能详了,几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而石秀忠后来失利之后沉浸于声色犬马当中,那也是人尽皆知的。
所以说,傅知府才会对这个浪荡子家主的到来感到吃惊不已。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毕竟也是扬州石府明面上的家主,慢待不得。
有道是士农工商,按理说作为社会最顶层的士人,他应该蔑视最底层的商人才对的。
但是,你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商人!
傅知府心里边清楚得很,别看自己是知府之尊,朝廷堂堂的四品大员,但双方若是真个较起劲来,胜负分明,但胜得却绝对不会是自己!
纵然自己豁出这一身皮来,能不能伤害到对方的皮毛,还真的难以说清,类似于这种扎根发展了数百年的大家族,底蕴深厚的很。
“快请!安排下去,设宴!”
说罢,傅知府下意识的就准备往大门处行走,可是,这脚刚刚踏出了半步,一顿混,看到了自己的衣着打扮,有些不合时宜,转念一想,不管私底下这石府有多少的底蕴,但明面上他始终不过只是一个盐商而已,自己堂堂进士出身的士人,亲自出迎?!那还不沦为士人当中的笑柄啊!
念及此,他索性就是返回到了房间,更衣打扮,反正他认为,自己虽然惹不起,但是也没有必要上赶着去巴结,大礼数上过得去就可以了。
“知府大人,不才冒昧来访,还请多多见谅!”
毕竟也是一家之主,哪怕只是明面上的,但是这个礼数上,自幼便是经过调教,还是不会缺的,见到了傅知府的第一面,石秀忠便是主动地行了一个礼节,告起罪来。
都说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把姿态摆得这么低,已经是给足了自己面子了,傅知府也不愿意被人家笑话自己失了礼数,当即也是笑着说道,“那里,那里,石家主乃是贵客,近日来访,实属寒舍蓬荜生辉啊,公务在身,未能亲自出迎,还请见谅!”
双方一番寒暄之后,分宾主落座,酒席间推杯换盏,煞是喜悦。
酒足饭饱之后,傅知府将石秀忠引到了书房,命人斟好了茶水,这才问道,“不知石家主这一次前来有何贵干?!”
傅知府很明白,他跟这石家从未打过交道,奥,如此说倒也不是完全的正确,确切的来讲,或多或少的也打过一些交道,毕竟他是这淮安府的父母官,这里也是一个产盐区,故此,明里暗里的,也会受到一些盐商的孝敬,自然,身为一方总商的石府,自然也不回落了俗套。
但是不管怎么说,明面上,他们还是从来没有打过交道的,毕竟傅知府堂堂知府之尊,绝不可能就这么脏了手的,总得寻找几个白手套之类的吧,真个有事,那拖出去就是一个最好的替罪羊了!
既然从未打过交道,那这石秀忠突然来访,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才对,甚至可以说不是小事!要不然也轮不到他亲自出马!
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这么一个机会,石秀忠岂能不好好的表现一番,他也不拖泥带水了,直接就是说道,“这些日子,市面上出现了一批上好的精盐,而且数量还不小,身为朝廷委派的总商,我们可不能不闻不问吧。几番调查下来,都指向了一个结果,那就是这批精盐来自淮安府!这件事情惊动了家父,故此,才委派我亲自前来,大探个究竟!”
石秀忠也深知自己家里的丑闻早已经是弄得人尽皆知,唯恐自己的分量不足以引起对方的重视,故此,才刻意的抬出了他的父亲来,哪怕是心里再怎么的不甘愿!
果然是如此!
其实呢,早在接到拜帖的第一时间,傅知府隐隐约约之间,对于对方的来意就是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只不过他也是城府颇深,深得谈判的精髓,怎么可能自己先行的泄了底呢。
此时此刻,听到了石秀忠的明确回答,心里面不由得就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啊!只是想不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说起这个精盐来,身为淮安府的父母官,又不是那种贪财好色,昏庸无能之辈,只知道刮地皮混日子的地方官员,他岂能不知呢!
只不过李金羽深得利益均沾的精髓,在决定涉足这一个暴利行业的时候,就是知道不能自己一个人独占,总得拉拢起一批既得利益者来,陪着自己一起抗才行。
吃独食,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是惹人烦的!
他第一时间就是将目光瞄向了府县两级的主官,孟县令早就是自己人了,好说,可是这个更上一层的淮安府呢,可是万万避让不过去的。
自然而然的,这个最高的主官,知府大人,就是一个最好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