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苹果长的怎么这样小啊？”林昊忍不住问。
“旱的呗，山上没有水，春天天旱，正是开花需要水的时候，能接住果就不错了，如果能赶上场雨，就能多结果，就靠老天爷赏赐呢。”冬生说道。
“这边不是有条河吗？”上午进山的时候，两人还沿着河走了一段路程，河水流量还不小呢。
昨天林昊看地图，对史屿乡也有了大概的认识。在地图上，这片山总称为罗霄山脉，这条河叫颜拉里河，从山顶到山下，流经史屿乡的有二十多公里呢。沿河分布五个行政村。由上而下分别叫清风寨，杜家屿，崔家沟，李家屿和唐家洼。山的那边还有赵家沟和巩家屿，总共不到一万人口。除了屿，就是洼、沟，一听就是在山旮旯里。只有清风寨还有些韵味，听说还是响马，山大王驻扎过的地方。民风一定很彪悍吧。
“是啊，水流还不小呢，到了夏天雨季年年都发大水，闹山洪。可是过了雨季，水量就慢慢的少了，过了年，开春到了用水的时候，就更小了，遇上旱年，老百姓吃水都成问题。”
“那为什么不修拦河坝，把河水留住呢。”林昊不解。
“谁不想哩，可谁有这么大能耐呢。在以前的时候，乡里还有这想法呢，都做了勘察，后来领导又变卦了，说是修大寨田更符合时代潮流，都去修梯田了。可是到了雨季，山水往下流，都冲垮了。梯田没修成，还弄的山上光秃秃的。劳民伤财。再后来包产到户，把山林包给了个人，才又种上果树。都忙着个人的事，修河坝的事就更没影了。”
是啊，修拦河坝不是一村一户能办到的，只有乡里统筹安排。可是乡里资金紧缺，是不可能把钱投到这里来的。一句话，就是穷啊。
后来的几天，他又转悠了几个村。还专门去了一趟清风寨。没想到只有这清风寨最有山寨的模样。竟然还有山寨的围墙。全是石头垒的，古朴而庄严。依山旁水。清风明月，风景优美，没有城市的繁华和喧嚣。倒是个悠闲隐居的好去处。如果闲来无事，几个好友，坐在那古拙的围墙上，弄壶老酒，倒也闲稚优雅。
可惜林昊没有那样的心情。
村委的办公室设在村中间的山庙里。还有村里的小学也在山庙的厢房里。这里原先是一座庙，供奉的是罗霄大帝，据说是这罗霄山脉最大的神。在正厅里还供奉着他的神位呢。这又要托天高皇帝远的福，在以前的时候，有人懒得到山上来。这么好的建筑，在清风寨是最宏伟的建筑了，修起来不容易，为什么非要砸掉呢。
村书记叫姜北风，听着就有股土匪味，穿着一件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羊皮棉袄，牛皮腰带扎着腰，满嘴的脏话，总是骂骂咧咧的，像是都欠他二百钱似的。据说他还当了三年义务兵呢。
看着那穿着邋遢，身上肮脏的小学生，书包里还藏着玉米饼子。有的是煎饼。已经过了秋季了，山风吹的窗上的破报纸哗哗的响，他的心情只有沉重。
“老明，这破报纸顶个屁用啊，净给我丢人，回头把塑料布订上，不够的话，再下山买点。这也要我他娘的嘱咐呢，把娃们冻感冒了，我跟你没完。”姜北风叮嘱学校的校长。
“那是家远的孩子，中午不回家。学校共有五六十个孩子，四个老师，适龄的孩子基本上都能入学了。跟随着的姜北风后面的校长说道。
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姜北风竟然也把学校的校长叫了来，让林昊感觉意外。看来这姜书记还挺尊师重教的。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林昊也习惯了。这叫和群众打成一片，不然就是脱离群众了。其实许多民族都有这样的文化心理：如果你能大吃他们的手抓羊肉，痛饮他们的杂粮米酒，就会视你为知心朋友，受到最热烈的欢迎和最亲切的招待。相反，如果文质彬彬，浅尝辄止，甚或自带干粮，便会被视为极不友好的表示，也就必定会受到冷遇，甚至敌视。可以说，亲与疏，敌与友，竟全在于共食与否。
“这是我们学校的校长，叫诸葛明，也是我们村的文化人，在我们学校待了二三十年了，我们都是他的学生。村里写写算算的都是他的事。他的爷爷就是山寨的师爷呢。”姜书记给他介绍道。他叫了人家一上午的老明，林昊还以为人家姓明呢。
你的爷爷也许就是山大王了，林昊心想。这位校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消瘦的脸颊，带着一副老花镜，留着山羊胡子，透着一分斯文。自从有了诸葛亮，诸葛这个姓氏就成了机智聪明的代名词。
“是先有的这庙呢，还是先有的土匪啊？”林昊好奇的问。
“当然是先有的庙，据说是明代的呢，不过我没有找到一个带字的东西，也就没有了真凭实据，也许那时候都没有文化，识字的人不多，遗憾呢。而我们祖上是在清代末年才来到这山顶。围墙造寨，占山为王的，他们是不伤害百姓的，主要还是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杀。不过时间也不长，在以前，还曾是八路军的后勤医院呢。诸葛明骄傲的说道。
打家劫舍的绿林土匪也好，杀富济贫的英雄好汉也罢，总之是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现在的村民也多为他们的后代。没有了父辈的英雄豪气，也没有独立为王的社会环境，现在只能倚靠贫瘠的土地生活了。
“村里百姓主要靠什么收入呢？”姜北风不像其他村书记那样汇报工作，林昊只能问了。
“靠什么，种地呗。种地瓜，苞米，还有谷子。我们山势高，苹果树不长，主要是核桃，板栗，还有山楂，柿子，养个鸡，羊的，也有养个牛。离山下远，打工的也不多，都他娘的在家穷混呗。饿不死就活着，饿死了算脱难了，再托生就不在这穷山里了。”姜北风没好气的回答他。
“快冬天了，孩子们冬天取暖问题怎么解决啊？”林昊关心的问道。
“凑合呗，我们都已经习惯了，村里也很少家庭能点得起炉子的。”诸葛校长尴尬的说道。
“孩子是家庭的希望，也是我们村，国家的未来。应该尽可能的让他们能多读点书。”林昊掏出计生办主任给他的二百元。递给校长，“找个三轮车，买点煤吧。”
“这怎么好呢。林乡长，今年我们再困难，也要给学校点上炉子。每家捐点树枝干柴就凑合了，这钱我们不能要。”姜书记拦住他的胳膊。
“大家就不要客气了，我曾经下海经商呢。这点钱还能拿得出。问题是一个富不算富，大家富才是富。我们做领导的，应该努力想法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
“林乡长说的是，我们一定不辜负领导的期望，想办法领导群众尽快的过上好日子。”姜北风也说句官话了。
话是这样说，可是具体办法，谁也想不出。
只有最下面的唐家洼，交通方便些，能够下山去打工，或做些小生意，老百姓的生活还凑合。在村头的山旁边，林昊还发现了两个小石子厂。
一架石子粉碎机，哐啷哐啷的响着。一台破铲车往里装石料，几个工人用小车推粉碎的石子。这是他这几天见到的唯一一家所谓的企业。
“这样的效率太低了吧，一天才能生产多少啊。”
“没办法，要想产量大，就得投资买机器、设备呢。哪有那么多的资金呢。”开铲车的老板见有领导过来视察，就停了车。
“买卖怎么样呢，能卖出去吗？”
“销路倒是不愁，跑运输的农用车等在门口，现在到处都在搞建筑，都得用石子。可是生产不出来，也不敢答应人家呢。只能慢慢的积累资金，有了钱再进设备，扩大生产。”
缺的都是钱呢。林昊心里叹了一口气。那天回家遇到家运哥。坐在一起喝酒。现在收玉米的生意不做了，家运哥就挑头，领了一伙人干建筑，串四乡给人家盖屋。活倒是有，可是不挣钱。现在的老百姓盖房子，都是嘴里不吃肚里省，能劲巴力的。盖起屋来，就脱层皮，东挪西凑的，盆里碗里的帐，那工钱就更遥遥无期了。这几年家运哥算着挣钱，其实都是帐，四邻八舍的，撕不开面皮，要账也难。就想着改行。
能不能和家运哥合伙开家石子厂呢。自己出本钱，由家运哥管理。凭自己副乡长的身份也好疏通各种关系。赚钱是没问题的。还能安排村里的富裕劳动力，也能给乡里带来税收。
通过和老板交谈，原料就是这漫山的石头，几乎没有成本。他了解到每方石子毛利润在三十元左右，去除工钱和电钱，也能二十元。一天产五六方，一天赚百十元，就很知足了。
如果采用正规的设备，要投资二十万，雇上十来个工人，日产一百方，就能两千元元呢。几个月就能回本，这利润太丰厚了。他压抑不住心底的兴奋。得赶紧与家运哥商量去。
调研了一圈，他也没能发现能让老百姓发财致富的好门路。山上缺水，树木生长不好，产量就低。老百姓收入就少，归结到一句话，就是缺钱。
“能不能修拦河坝呢。”他跟童明建议。
“难呢，去哪里弄钱去。现在乡里每个月的收入发工资都不够。每到月底，我就头疼。不当家不知道锅沿是弯弯的啊。你在这个位上待两天就知道了。”童明苦笑着摇摇头。
“那能不能向县里争取呢？”
“你以为你是谁呢。县里的钱也不是土坷垃块呢。你要就给你呢。要请客吃饭拉关系的。那只有赵国兴出面才有可能。但是他也就在史屿乡像个人物似的。到了县里，连个县委委员都不是，那些人眼里还有他。他也觉得讨人嫌。很少去县城，跟他们打交道。哎，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呢。我们只能小打小闹，看能不能引进几个企业，
让有钱人来我们这里做生意，既能增加点税收，也能安排工人，让老百姓也多点收入。”
听了童明的话，林昊也丧气了。悻悻然走出了他的办公室。他的心里还琢磨着开石子厂的事，当然现在还不能跟童明讲。八字还没一撇呢，先吵嚷出去，不是他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