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一扭身就跑进了屋,自顾自的去玩儿她那些魔方,无论掰得多凌乱,小手扭个三两下就能恢复原样。
屋里面有一面墙,是专门给放魔方、九连环、数独、围棋这些她喜爱玩具的。她轻易不爱理人,大家已经习惯了,随她去,说说笑笑地跟着进了屋。
“裴月冷冷淡淡,应该是像裴大人了。裴为这小家伙头一次见我就张着手还想让我抱,热情似火,一准是随我了。”李文花用手逗着裴为,小家伙很配合的给反应。
钱氏温柔地说:“不是初次见面,我每天都会抱着她去看你。”
李文花感慨道:“有你真好,月月当初就是你帮忙照料的,又小又弱的人儿我搂着都怕她碎了,至今都不会照顾婴儿,这两个孩子多亏遇见你了。”
钱氏笑着:“你放心地搂她抱她吧,她很结实的,裴家的孩子好养,血脉里强横,连太医都说,这么大点的孩子半点病都不沾,冥冥之中自有祖先必有。而且也不只是我的照顾,宫里太寂寞了,每个人都很喜欢她们,女官本来也有抚育皇子公主的职责,如今陛下还小,就当是拿她们两个提前练练手了。”
李文花说:“你是才女,看书多,还可以启蒙教她识字。”
钱氏犹豫:“我觉得月月有些不寻常。”
李文花看了一眼开启静音模式的女儿,叹了口气:“我知道她不寻常,除有需要外,几乎不主动发起社交,这是自闭症的表现。有视力却不愿和我对视,有语言却很难和我交流,有听力却总是对我的话充耳不闻,有行为却总与我的愿望相违……但是没关系,我还是很爱她,她对我而言就是‘星星的孩子’——犹如天上的星星,一人一个世界,独自闪烁。”
这是她头一次对女儿产生评价,也是随着女儿逐渐长大,不得不认清的一点。
裴渊明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捏了两下:“我会努力的活,争取活很久,一直照顾她。”
钱氏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触动了夫妻两个人的伤心点,连忙说:“我的意思是说,这孩子太聪明了。”
她起身上柜子里面找出了厚厚一沓纸,纸上写着字,笔势恍如飞鸿戏海,极生动之致,惟结体宽扁,横画长而直画短。
李文花说:“这是你擅长的簪花小楷。”
钱氏道:“我想教月月认两个字,她也不搭理我,谁知我出去看个账本的功夫,回来就见桌上一堆写过的纸。她模仿我的字迹到了以假乱真,这些簪花小楷全是她写的,我习字的功底有十年以上,她看了两眼竟然誊写的分毫不差,这脑子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李文花仔细瞧着,越看越高兴,笑了笑:“我的女儿将来卖字也能为生了。”
裴渊明认真地说:“说不定可以考取功名,翰林院抄抄书,整理整理孤本,也是个清闲的好去处。”
任他们那边说的天花乱坠,裴月就是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专心致志的把所有魔方都恢复成原样。
他们正对孩子的教育展开讨论,外头快步进来个小太监,禀报道:“裴相爷,国师请您前往西苑,商讨先帝下葬的仪式,说是选定好了良辰吉日。”
皇帝是去年死的,眼看着今年都快要到夏天了,人怕是都放臭了,还没入土为安。
活着的时候万人之上,说一不二,死后尸身下葬都无法做主。
“如今是哪个人当国师?是沈夏吗?”李文花问。
小太监笑了:“裴夫人说笑了,一直都是那位国师呀。”
李文花笑不出来。
她亲手杀的人,血溅在身上,的的确确是热的。
裴渊明吩咐道:“我待会儿过去,你先下去吧。”
“是。”小太监走了。
裴渊明起身,搀扶起李文花,对钱氏说:“等过些日子她身体养好了,我们再来把两个孩子接走。”
钱氏温顺道:“文花好好休养,裴月,你娘要走了。”
裴月看了李文花一眼,缄默地拿起了九连环。
裴渊明轻声:“咱们走吧。”
李文花走路一个踉跄,裴渊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踏出了披香殿。
“国师……”
“还活着。”
李文花难以启齿:“可是,我杀了他,你看见了,难道是我手法生疏,他没死吗?”
裴渊明:“不,他当时死了。”
李文花喃喃道:“不是在皇陵里,死的人也可以活过来吗?”
裴渊明直言道:“这座皇宫已经住了太久的人,砖瓦已经出现了裂缝,龙气微弱,妖气横行。”
李文花苦笑道:“这种神神叨叨的话像是沈骗子说的,实在不像裴大人该说的话。”
裴渊明:“那我会说什么?”
李文花想了想,沉声道:“李文花,你别害怕,我想个办法弄死他。”
裴渊明失笑:“我暂时还想不到办法,很多年以前,我们从皇陵里出来,被国师带入山中,将我囚禁。我找了个机会,杀了他,捅了大概有三刀,刀刀致命,然后立即下山,至山脚下,他就站在那,完好无整。”
李文花惊讶:“他戴着面具,是不是面具下的人变了?”
裴渊明:“形态略有些变化,但谈吐口吻不变,是他。”
李文花的心痒痒:“我想去看看。”
裴渊明无奈地说:“一般人都会怕的不得了,你的接受能力怎么这么强?”
李文花:“我不是接受能力强,我是搞不清楚就睡不好觉,日也想,夜也想,脑子里就不全是裴大人了,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玩意了。”
裴渊明叹息:“一定要去看吗?”
李文花目光炯炯有神,“最好让我瞧瞧,要是能让我拆穿他的真面目,乐呵乐呵,我就让裴大人也乐呵乐呵。”
裴渊明:“谈正经的呢。”
李文花:“我说的也是正经的,天地人伦,最正经了。”
裴渊明板着脸:“不带你去西苑了。”
李文花能伸能屈:“我错了,让我看看他吧,不然我脑子里胡思乱想,瞎脑补,自个儿吓自个儿了。”
裴渊明将她放下:“不许冲动。”
李文花指天发誓:“我肯定不杀他。”
西苑种植密林,道观拔地而起,颇具仙气。
玉兰花下,国师打扫庭院,将落叶与花收在一处。
李文花看着他的身影,想到小秋鲜血流进躺在棺材里的惨样,好想搞死他,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