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明带着樊阿桃回来时,就看见李文花坐在院门口的地上,仰望天空,失神无语。
他一瞬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走过去也坐在了地上,没规矩、没样子,松松散散,并肩而卧。
闲看云,心哀亦看云。
樊阿桃莫不吭声地进了屋,房门开启的瞬间陈旧的门发出绵长的咯吱响,依稀有鲜血味儿飘了出来。
李文花被刺激的抖了一下,捂住脸,声音发闷:“我买了红花,我是不是做错了?”
裴渊明:“不知道,没有一个人能事先确定任何事情的发展,但我们总要做出抉择。”
李文花:“裴大人杀过那么多人,心里就没有怕过吗?”
“我杀人是为了救人,心安理得。”
“所以我痛苦是因为我心不安嘛,我觉得我害死了她,我可以不买红花,不给她的。”
裴渊明感觉自己说错话了,改口说:“不能说我的想法就是对的,也不能用我的成长经验去揣测你的人生,这太自大了。”
李文花默然不语。
裴渊明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君子之于禽畜也,见其生不愿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何况是人,你痛的有道理。”
李文花回身扑进了他的怀里,从这个怀抱里吸取到了力量,让她有勇气说出来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我这么痛苦,这么感同身受,是因为不知何时我就会成为下一个她。只要没有权利,只要够不幸,任何人都会成为她。成为她不需要做错事情或者犯了罪,只要够不幸就可以了。”
这就是悲哀的现实,人只能默默祈祷灾难不降在自己头上。
李文花嚎啕大哭。她害怕呀,真的好害怕。
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她就充满了畏惧和不信任感,但是有李文苗在,那是更加弱小的存在,她被赋予了姐姐的身份,必须要勇敢。
可在这一刻,她抛弃了一切回归自己本身的内心,弱小令她瑟瑟发抖,没有法律的庇护,没有道德的约制,没有现代的文明,弱就是被践踏的原因。
只有举起屠刀的人,才有刀子保护自己。
那些不愿意拿起刀对着任何人的人,该如何自处?
裴渊明搂着她,轻声说:“你不会不幸。”
我会保护你。
这种说法更加的亲密,所以他说的寂静无声。
但是在他的世界里,震耳欲聋。
樊阿桃从屋里出来,被关了这么久,整个人萎靡不振,憔悴不堪,往李文花身边一坐,嗓子发哑:“我懂她,她是一心求死。”
裴渊明附和:“对,你见过战场上的战士一心报效国家无惧生死吗?她已经视死如归了。”
他们两个在说的其实都是一句话,这是她的选择。文花,不要太痛苦。
世界惨淡的让人崩溃,但总有人在宽慰接近崩溃的女孩。
“我想把他们两个合葬。”李文花哽咽着:“可是我没钱。”
樊阿桃擦着通红的眼睛:“我有钱,我的钱不够还有裴大人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裴家有钱。”
裴渊明:“没瘦死,我也有钱,你要多少有多少。”
这个世界是温暖的,又永远不让你痛快。
太守府抬出去几具尸体,其中新郎陈茂早已死去多时,新娘楚氏今日才死,上花轿前被勒毙。
他们站在府门口,眼睁睁的看着穿戴凤冠霞帔的尸体。
裴渊明直接冲向被控制的楚涵,狠狠地揍了一拳:“你也配为人父!”
楚涵被揍的唇边淌血,目露凶光:“我自己的女儿,我养大的,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古德拦了拦:“贤侄别生气,先把他关进大牢里,等陛下裁决。”
裴渊明退后一步,整理了下衣衫,面沉如水:“国有国法,胜于家规,你很快就知道我能不能插手了。”
法律是一个普通人能得到的最低尊严。
楚涵大笑不止:“少年人年轻气盛,以为自己是英雄,能救天下人,可实际上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他说后一句话的时候饱含恶意。
古德下令将他拖了下去。
裴渊明:“元帅,我能不能单独见一见他?”
古德为难:“渊明,是你揭露了他,你是当事人,按着规矩应该要避嫌,不如等我上报陛下陛下的处置旨意下来,咱们再商量。”
裴渊明只好答应,心想,楚涵一定知道些什么。母亲当年说,父亲是被人害死的,但所有人都说她疯了。
古德看向病怏怏地李文花,捋了捋胡子,说:“就是这小姑娘入龙潭虎穴卧底,换了有毒的猪肉,很聪明,是你的未婚妻?”
李文花摇了摇头:“只是案子相关的证人而已。”
裴渊明:“元帅别开玩笑,涉及女孩清誉。”
古德:“哦,我听你母亲说她是儿媳,看来是你母亲又犯病了。你母亲可怜呀,现在还搂着昭平不松手,我也不敢叫人扯她,你去把她接走吧,这太守府要封起来。”
裴渊明摇头:“她既然想在这呆着,那就呆着吧。”
如果母亲没疯呢,如果母亲只是想这么做呢。
古德没在说什么,离开了。
裴渊明他们带走了两具尸体,回去下葬。
早上还繁荣昌盛的太守府,如今被贴了一个大大的封字,门可罗雀。
陈列逊自杀,但一家老小受牵连,在圣上没有旨意传下来之前,禁足于府。楚涵被控制住,古德做主直接关入大牢,全家下狱,展开了一场犹如清洗的算账。
剑城的情况汇报向长安,不久,长安官员带着圣职抵达,传达陛下旨意。
陈列逊的尸首,以及夫人、子女全部押送进京,由刑部判决。楚涵同罪。
旨意中出乎意料的是,陛下下令由鸳鸯镇县令裴渊明接任剑城太守一职。
杨氏对于儿子升职特别高兴,欢天喜地的拉着李文花在厨房里做饭。
李文花还没有从樊於期疯女人一事中解脱,兴致不高,只是不想违逆长辈,所以帮忙打下手。
然后杨氏差点炸了厨房。
李文花忍无可忍将她推了出去,“裴夫人,香菜炒苦瓜这道菜无论如何是行不通的。”
“那我做麻辣鱼鳞总行吧。”杨氏被关在门外敲了半天的门,李文花都不给开。
杨氏讪讪地对裴渊明抱怨:“我儿,你的媳妇儿脾气太差了,对于婆母一点都不公顺,你把她休了吧。”
裴渊明:“母亲,她不是我娘子,还有,不要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