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骗子准备的早,一有动静就带着李家姐妹和杨氏上了马车,刚把马车拉出院子,火就烧到了裴家,又是一声爆炸,马儿吓得狂奔,根本控制不住。
杨氏趴在马车窗口回头看,伫立剑城数百年的裴家在不断的爆炸烈火里灰飞烟灭,大火席卷了周围的屋舍,以及来不及出逃的人们,街道上茫然无措的百姓被瞬间吞噬,人们在争相逃跑,全城都被烈火迅速的包围,逃不掉,只能像牲畜一样无意义死去。
“是火雷,怎么会是火雷!秦三世已经清理了所有的火雷,裴家都没有火雷了,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火雷——”
李文花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来了一个穿越者,用时代开启了碾压。她咬着手指,让自己冷静下来,拍着车门问:“沈丘,裴渊明呢?他怎么办?”
沈骗子说:“小花,他在我心里一直是将军,这是他的命。”
没有将军会下战场,从来都是将军在前,士兵在后,纵使有地狱,领袖先下。
士兵们出兵抢救,迅速出现在街道上,不断的抢救着百姓,进行疏散,但是爆炸声令军马迷失了方向,不断嘶鸣着。
李文苗躲在姐姐的怀里,哭着:“姐姐我怕。”
李文花听着山崩地裂的响动哆嗦着,她也怕。
天空中传来了鸣笛示警的声音,敌军压城,城内狼藉,她透过车窗看见还有士兵在不断冲进火场搬出带火的箱子用土浇灭。也看见了来不及用土浇灭的箱子发生了爆炸,连带着其他箱子爆炸,瞬间吞没士兵,残肢砸进了车厢里。
李文苗惨叫一声,捂着眼睛不敢看。
杨氏摸了摸残肢,看着皮肤还很嫩,大概是十六七岁孩子的手。她握着扔出了车厢,冷静地说:“是阴谋,先乱城内,随后进攻。”
李文花看见了从火场里窜出来的身影,是裴渊明,她动了动喉咙,却没有发出一声,只是死死盯着他。
马车飞快地略过,那其实这是一眼罢了。
乱世不求共白首,求而不得。
乌泱乌泱的人群堵在门口。
韩安站在城门口疏散百姓,“什么都别带,快点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大批的百姓出城,还有一批批来不及出城。然而,联军兵入城了,城破了。铁蹄践踏国土,弯刀屠杀百姓,长枪挑起孩子活生生痛死。
他们野兽一般地冲来了。
眼看着马车就出城了。
杨氏跳下马车,夺过一把士兵的剑,下令道:“关城门!”
城门内的人哗然一片。
杨氏又说:“我是裴朝歌的妻子,听我的!”
城内突然没动静了。
韩安看见了她,挤过人群,跑的直摔跟头,狂喊着说:“夫人,您出城啊!裴家总得活着个人!”
“往哪走?这是剑城!我是属于剑城的!我得死在这!”杨氏抢过一匹战马,冲着联军的兵就冲了过去,大吼道:“我裴家祖先英灵再上,谁说不敌千军!”
城门在关闭着,她驾马而去,离城门越来越远。
李文花探出马车窗口,声嘶力竭地喊着:“娘——”
她不是谁的娘,不是谁的妻子,她叫梨花,后来姓了杨。
她年轻时是最好的杀手,刺杀过很多大人物。
她的剑锋利像野兽的牙齿,困兽之斗,在于不畏死。
联军嘲笑着女子的自不量力,说着要撕碎她的衣服,狠狠地辱凌她。
她的剑捅破他们的喉咙,让笑容凝固在他们脸上,将他们斩下马去!
“誓死不屈!”韩安大吼着,提着剑就跟着冲,他是个文人,联军一匹马踏下,他就倒地不起,吐血不止。
城门紧闭,韩安殉难于城。
满城被关在门里的百姓,没有怨怼,他们捡起地上的石头冲着联军砸去,没石头的用嘴咬。用血肉之躯做出一堵人墙,挡住联军追杀他们逃跑的同胞。
八岁的孩子被长枪挑了起来,戳破胸口,他越挣扎越痛,忍着痛说:“我虽然没有长大的机会,但是我的朋友同年总会长大成人,杀了你们为我报仇。”
孩子被重重地甩了出去,大大地睁着眼睛。
这个季节最后的梨花凋谢了,飘着雪白,满城戴孝。
敌军入城,屠戮之惨,人理灭绝,十万百姓屠杀殆尽。
是十万个人,数字冰冷而又麻木,但人是和你一样会哭会笑会闹,有父母朋友爱人,每天盘算着早上中午下午吃点什么,有理想有抱负有期待的。
从前是人与人之间的博弈,尚且数的过来死了多少人,尚且能收敛尸首。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便是不计其数,百姓就如同器物一般,噼里啪啦摔的满地都是残物。
国不国,便没有家。
难怪总有人说,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
马车车厢里,李文花撕心裂肺的哭着,哭着,干呕着,不能自控。
李文苗吓得直哆嗦。
李文花一边哭一边说:“姐姐知道你怕,可是姐姐控制不住了。”
李文苗便也哇了一声大哭着。
沈骗子抹了一把眼泪,驾着马快跑。
马儿需要休息,他们在一间破庙停下,破庙里聚集不少逃难的人,他们默默地吃着干粮,不敢点火。
也不知谁轻轻地啜泣,于是便传染了所有人,破庙的神像悲悯地垂视着人间。
李文花眼睛哭肿了,嗓子哭哑了,已经哭不出来了,这种压抑的氛围令她喘不上气,她起身。
昏睡的李文苗瞬间惊醒:“姐姐。”
李文花:“我去更衣,你去搂着沈丘。”
李文苗:“姐姐快点回来。”
李文花答应了,悄悄地绕开人群走了出去。夜晚一片漆黑,哭的有些麻木的情绪没法触动了,夜风徐徐吹着,就只是寻常的一个晚上。她站在高高的山岗上,俯视着一片黑暗,见不到黎明。
直到远远望去有火把亮着,是联军的队伍在一条小路上,在这么走下去,他们就会发现破庙里的百姓们。
李文花瞬间做出了决定,她去解破庙外的马车,不会驾车,马儿胡乱冲撞,胡乱的走向一条山路,在联军面前冲了过去。
联军立刻调转方向,“追那辆马车!”
她要把联军引开。
一路颠簸,黑暗里树枝刮脸。
身后的追兵射箭,箭头猛地扎在了她喉咙旁边,她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没握紧缰绳,被马儿一颠簸直接甩了下去。旁边是个陡峭的坡,碎石比她先掉落发出一阵响。
“啊——”她掉下去了。
人是没有翅膀的,做不到鸟儿飞翔,人只会堕落,不断的下坠。
眼前的一切都在慢放。
初次见裴渊明,对方是清正廉明的裴大人,一步步在暖阳里靠近。
后来见裴渊明,对方是熊熊烈火中的军人,一步步的独向黄泉路。
她眼角有一滴泪,笑了。终究是同生共死了。
联军们赶到,举着火把看不清地下有多深,便说:“应该是摔死了,把马牵回去!这是匹好马!”
“呜呼!”
他们为战利品庆祝着,没谁在意滚落悬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