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难描述那天在剧组看到顾淼淼时的场景。
小姑娘双眼通红,很少像这样语无伦次的跟我说话。
以至于她说了好多遍,我才终于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哥哥打了人,现在对方需要一百万的赔偿费用,顾淼淼是迫不得已才想到了要找我借钱。
这样子的她,是真的像极了当时知道赵平生病情的我自己。
如出一辙。
我内心里最软弱的地方好像忽的被谁踩了一脚,痛的让人一下子清醒过来。
原来她那时在电话那边异常的反应,说不定就是为了去处理哥哥的事情。
我默了默,在心里简单算了算自己手头上的钱,实在是杯水车薪。
外人看起来我表面风光,哪怕是顾淼淼作为我的助理,她其实也一直觉得像我这样有戏拍的人,应该是不缺钱的。
所以她开口就找我借一百万。
但是个中心酸我却不知道还能说给谁。
于是只好先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慰。
“淼淼,你先别急,这件事情我肯定会帮你想办法,但是我现在手头上没有那么多。”
“你等等我,我尽量去帮你凑这笔钱。”
我说完话,顾淼淼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已经漫上了泪花,她的手不自觉的把我的手掌攥的紧紧的,语气里透着抓不住依靠的焦急和烦躁。
“蓝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
“你救救我吧蓝姐,我只有这一个哥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坐牢啊蓝姐!”
我赶紧抽出一张纸去擦掉顾淼淼不断滚落下来的眼泪,看着她就好像看着当时那个绝望又无助的自己。
场务来催了几次,我终于顶不住黄导那边的催促,只好一遍遍跟顾淼淼保证,我一定会尽快帮她凑到那笔钱。
这才提着裙摆匆匆的往外跑去。
于是那整个上午闲下来的时间里,我满脑子都在想着,这笔钱可以从哪儿来。
为钱发愁的日子经历的太多,我好像从来不缺乏这方面的经验。
脑子里快速的把我的通讯名单过了一遍。
找祝骁,不可能。
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为了赵平生可以不计一切的程蓝了。
找宁晓溪?
我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否定了这个想法。
朋友之间一旦涉及到金钱,情感就会变了味道。
我不想最终我和宁晓溪的关系,会变成我跟陆欢欢那样。
于是一圈朋友被否决了个彻底,我最后只得单手抵着额头坐在那沉思。
“程蓝。”
远处却是黄导拿着喇叭叫了我一声。
我慌忙回过神,朝着黄导看过去。
他放下了对讲机匆匆朝我跑过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
“周总来了,正找你呢。”
胖乎乎的手指头朝着会议室一指,黄导另一只手就按在了我背上。
“快去快去。”
我几乎是被黄导一路推进了会议室。
——脑海里不禁回忆起上一次黄导让那个群演为难我的场景。
那时他还能把周深推出来做挡箭牌,现在看见周深找我,又这么喜形于色。
这个黄导,是不是太健忘了点?
还没等我想完事情,会议室的门就已经被黄导笑嘻嘻的带上了。
周深站在落地窗旁边抽烟,身上是纯黑色的羊绒西装,更衬的他整个人身型修长,背影高大。
桌面上放着一份文件。
我站在门边,下意识的朝周深的背影望过去,他就已经碾灭了烟头回过头来。
“周总。”
我笑了笑,跟他打招呼,笑意不达眼底。
周深顿了顿,不咸不淡的扯了扯嘴角。
“既然这么不想笑,就别笑了。”
他的声音冷淡,但却和祝骁的那种冷淡完全不同。
周深这个人,总给人一种很克制的感觉。
他好像站在高墙后看着你,冷淡中透着疏离,但绝不是祝骁那种冷酷无情。
从他上一次终究同意了给我那个真人秀的平台时,我就明白了,这人虽然面上看着冷淡无情,但当你真的遇到过不去的坎时,未必不能找他求情。
他话音落下,我无声的敛起笑容。
——既然人家不需要这种虚假的客套,我也就没必要浪费精力。
周深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一点,示意我自己去看那份文件。
我顺手翻开,上面的内容写的很明确。
关于那个真人秀的开机时间和基本要求,以及对方承诺的预付款项。
我翻了两页,重点看了看预付款项。
——竟然比我想象中高出不少。
周深默了默,他看着我在那一页上顿了几秒。
“怎么?”
“对于报酬不满意?”
我从他话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于是手上动作迅速翻过了那一页,迅速别开了眼。
“没有,挺满意的。”
周深屈起来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磕了磕,依旧站在窗边。
我又往后看了几页,才发现了玄机。
——这个真人秀的制作方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当时想要联系的又是宁晓溪这种一线大腕。
后来宁晓溪临时推荐了我,对方就算要降价格,可能也碍于面子,不会降下来很多。
我于是相当于是蹭着宁晓溪的面子,捡了个便宜。
蓦地,顾淼淼那张挂满泪痕的脸从我眼前一晃而过。
我顿了顿,斟酌着开了口。
“那周总,不知道,我能不能预支一部分款项?”
他原本望着窗外,听见声音才回头,挺诧异的看我一眼。
“你需要钱?”
我扯了扯嘴角,“谁不需要呢?”
他看着我,目光里似有嘲讽。
我一下子想起来,这人消息灵通的很,我之前因为什么事情进了看守所,他肯定也知道的。
他一时半会儿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视线悠悠的扫过我的脸,饶有兴致的挑了挑唇角。
“要多少?”
我记得刚刚那一页里写着合作方会预付给我五十万,于是心里默默的一减。
“五十万。”
我默默说出那个数字,手指捏着合同的边角,抬眼去看周深。
我摸不透他的想法,于是格外惴惴不安。
严格意义上来讲,他现在算是我的半个老板了。
我觉得我应该想办法跟周深和平相处。
至少不要再像是以前那样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了。
却没想到,周深只顿了半秒,又转回头去。
“这点小钱,祝骁应该不缺吧?”
这话像是试探,又像是嘲讽,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一时之间只咬了咬牙,几乎是瞬间就放弃了刚才那种愚蠢的想法。
“周总,我只是问问能不能行。”
“——要是有困难的话,就按照流程走,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哦?”
周深很轻的反问了一声,微微侧身过来。
但他好像还是没有放弃刚刚的话题。
又换了一种问法,“你为什么不去找祝骁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