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河跟着我们去了医院,一路上他多次想开口劝我,都被我用其他无关紧要的话题岔开了。
我很清楚他要说什么,祝骁倒下了,毫无征兆地入院本就是人心惶惶,手下人暂时封锁了祝骁的具体情况,能瞒多久?
一个星期,半个月,一个月?
时间一久祝骁迟迟不露面,外面人一旦证实了祝骁昏迷的消息,轻则掠夺资源,让他身败名裂,重则……
我都无法想象,祝骁在道上多年结上的仇家不少,买凶报复是少不了的,我留在他身边就会面临明处暗处的危险我又何尝不知。
可是我没法儿说服自己在他身体如此糟糕的情况下,心安理得地离开,我想守着他等他醒过来。
我是真的不相信骄傲如斯的一个人,会甘愿下半辈子躺在床上度过。
我胃癌疼得面目狰狞的时候,午夜梦回的时候,醉酒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唯一浮现的面孔就是祝骁的。
所以当我目睹了他奄奄一息躺在床上那一刻,我之前所有的心理建设,所有的决绝尽数土崩瓦解。
梁叔带着我七拐八绕地驶进了地下医院,没避着荣河,这些时日的相处我对他有了重新的认识。
吊儿郎当兴许只是他的保护色,他的内心还有很多我未曾探知的东西,不过唯一我坚信的是他值得信任。
荣河一路过来像我第一次来到这边一样,有些咂舌,良好的修养让他的表现没有特别明显而已。
他还感叹了一句,“祝骁果然是个挺有想法的啊!”
我笑了笑没说话,一颗心全扑在祝骁身上,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去见他。
车上听老梁说今日大早祝骁就从特护病房转移到了普通病房,我急切地想去确认他是否有好转。
护士在前面领路,荣河一路上走走望望跟着我去病房。
病房外面直挺挺地站立了两个保镖,这里安保系统很好,病房外面一般也没有调派保镖,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刚一走进去,就看见祝老爷子身板笔挺地坐在沙发上,满脸怒容,脸色有些发黑。
我有些惊讶祝老爷子怎么会在这儿,转念想想老爷子毕竟还是祝家家主,祝骁背地里搞了这么一大个盘子,他不可能不知道,甚至在暗处里可能还帮了一些忙。
他也注意到我,手里拐杖上的龙头微微换转了个方向,目光犀利地盯着我,话却是对荣河说的,“荣家小子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和程蓝说说。”
“祝伯父……”
“别逼我说第二遍。”
祝榕江的语气有上位者强势的命令语气,是祝家人特有的,不容人拒绝,荣河点了点头只好退出去,背过身还给我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等他出去,病房里只有躺在病床上昏迷的祝骁,我和祝老爷子一站一坐僵持着。
半晌,他叹了口气,面容稍微缓和一些,指了指面前的沙发座,倒了一杯茶放在我跟前,“过来尝尝看。”
我突然有些搞不清楚他的意思了,这变脸比翻书都快,前一刻还是要杀了我的表情,这一刻却是喊我喝茶。
他是祝骁的父亲,自然也是我的长辈,我不好驳了他的好意,落落大方地坐过去,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谢谢。”
他精明的眸子仔细地打量我,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我知道他是嫌弃我没有贵族修养,我从小也没接受过那么高贵的教育,又何必端着架子呢。
他慢条斯理地继续道。
“程蓝,从现在起就离开祝骁吧,他被你害得已经是这幅德行了,离开是放过他也是放过你自己。”
“我听说了你提出离婚,祝骁也在请律师办理了,你放心,我们祝家必定不会亏待你。”
祝老爷子的消息来得真快,这才三两天的事儿他竟然也知道了。
不过离婚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心里特别不快,鉴于他是我长辈,也没法和他撒气,反倒是放低态度给他解释。
“老爷子,夫妻间的小打小闹做不得数,让您费心了。”
我没想到,那句话我刚刚说完,祝榕江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哼!程蓝,你那点事还要说破吗?既然已经嫁给祝骁,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谁知道你婚后竟然也不守妇道,和东一个男人西一个男人纠缠不清。”
“我们祝家不需要这样的媳妇。”
他手中的拐杖狠狠杵了一下地面。
祝榕江的脸色很不好看,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我默了默,咬了咬牙,终究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这事我可以肯定一定以及确定告诉您,我没有做过任何背叛祝骁的事情。”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甚至觉得祝老爷子有些无理取闹了。
祝骁车祸确实有一部分我的错,我们的争吵让他情绪失控,增加了祝骁开车出事的危险性,但是终归他车祸重伤不是我开车撞上去的。
听他这语气我倒像是个杀人凶手。
祝榕江听我说完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像是俯瞰蝼蚁。
“祝骁我拿他是没有办法,他费尽心思和你结婚,我拦不住他。”
“可是对于你,神不知鬼不觉让你心甘情愿离开我有的是招儿,别以为你靠上了程修这个大山我就怕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想想你身边的人,譬如荣河,譬如宁晓溪,你不管自己还能不顾他们吗?”
“你什么意思?”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我生平最讨厌被人拿捏于鼓掌间的感觉。
偏对于这样的威胁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虽然我不知道荣河家里的情况,但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他在荣家并不受重视——荣家不会冒着得罪祝家的风险去顾及一个私生子的死活。
而宁晓溪,宁家现在不复往日的盛名,长房只有宁晓溪一个女儿,无以为继,宁晓溪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宁家也就倒了。
祝老爷子很清楚我不敢拿他们的生命做赌注。
“字面意思。你好好考虑一下,这儿是我名下五套房产和一家分公司的股权转让协议书。”
“你同意,就带着这些离开,我知道你现在不缺这些,就算是我们祝家对你的一点补偿。”
他推过来几本协议书,指尖轻点一下。
我睫毛一颤,眼眶忽地很酸。
但是想到床上的祝骁还依旧生死未卜,我只能继续笔直地站在那里。
“祝老爷子,我敬你是祝骁的父亲,待你一直尊敬有加,你为何要逼我至此。”
祝老爷子没再回答我,拄着拐杖越过我走出病房。
他根本不屑再搭理我。
祝老爷子刚走出去,荣河就急冲冲地走进来,“程蓝你没事吧?祝老爷子给你说什么呢?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掌抚着心脏,那模样有一丝滑稽,这会儿的我却是没心思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