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河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坐在我身旁。
我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不甘示弱回了一句,“老不正经的,都这种时候了,你撩妹的手段还能用在我身上。”
“什么?你敢说本少爷老,你死定了。”他按住我的脑袋,把我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的一团。
我们在嬉笑打闹中仿佛回到了我的学生时代,纯真又美好,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
我好像在荣河身上找到了一个暂时的避风港,能够让我在他的世界里躲一躲。
“叮铃。”
我的手机铃声却急促地响起来,瞬间打破了我的宁静。
来电上面是老梁。
我本想直接挂掉的,毕竟那时候我已经不想和祝骁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再有过多的牵扯,但思虑片刻,我还是接了起来,毕竟老梁待我一直很好。
“夫人,你在哪儿?四少从云城机场回来的路上突发车祸,重伤入院,这会儿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病危通知书?!
我的脑海里轰隆隆作响,像是平地里丢了一颗炸弹,半天缓不过神来。
如果没有这通电话,也许我还会沉浸在这份恬静里舔舐伤口,可是怎么会这样?
我无法接受,整个人就涩涩地发抖,电话那头老梁“喂”了几声,我也没回答他。
……
云城淅淅沥沥的雨下得整个城市弥漫着一股阴霾的气息,空气层里大雾不散,飞机盘旋了许久才得以降落。
深夜的医院里死一般的寂静,偌大的病房里只有机械仪器的声音和嘀嗒嘀嗒的液体滴落的声音。
地底里传来霉湿的泥土味儿和在空气里让人反胃作呕,窗外一阵尖锐过一阵的寒风吹打玻璃的声音呼啸而过,病床只离我几步之遥,我却不敢走过去。
祝骁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撑过去,医生告诉我这次车祸使得他脑组织囤积了大量淤血压破神经,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肺部感染,随时一个小小的灰尘、一阵冷冽的寒风都能要了他的命。
我穿着隔离服,戴着隔离手套的手指触碰上他灰白的脸,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远在天边,我耷拉着脑袋贪婪地望着他的脸,安静得仿佛睡着了一样。
“这点事儿你都处理不好,真菜。”
“程蓝,别挑战我的耐性。”
“记住你是我的女人。”
“程蓝,我们结婚吧。”
看到他的一瞬间,我脑海里回荡了许多祝骁对我说过的话,每一句都霸道至极,但句句直戳我的心脏。
我哭得泣不成声,如果可以用我的寿命换他一世健康平安无虞,我发现我竟然还是不会吝啬半分。
就算在来之前我真的告诉自己要放下了,不要再去管他的死活了,就这样离开他挺好的。
给自己做了无数的心理建设了。
可是终究是敌不过那一眼。
看见他的那一眼,我之前的所有坚持便统统作废。
——爱一个人,原来可以这样痴狂。
“祝骁,你醒过来看看我呀,我不和你闹了,我们回到过去好不好。”
我紧紧抓着他的手祈求他能突然睁开眼,起来告诉我这一切只是玩笑。
但他仍然紧闭双眼,我的心顿感被剜掉似的,喘不过气来。
到了医院限制探视的时间,我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出来,掌心里仿佛还残留祝骁的气息。
我拒绝了所有人的陪伴,包括荣河,一个人回到蒙山别墅,从酒柜里翻出了几瓶不知名的威士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自斟自饮。
不是我糟蹋自己的身体,我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喝醉了兴许什么都能忘记了。
我一直喝,一直喝,说什么酒能忘忧,是什么屁话。
平时一瓶倒的我,酒量什么时候这般好了。
索性丢了酒杯,端起酒瓶往嘴里灌,威士忌强烈的灼烧感麻痹了我的神经,我边喝边哭边笑,直到昏倒在地。
过了不知多久我从浑浑噩噩地爬起来,脑袋碰在了打碎在地的玻璃碎片上,顿时渗出了殷红的血迹。
全身都疼,我爬不起来,如烂泥一般瘫在地上。
迷迷糊糊之间我感受到身旁有一个人,他清理好了地上的碎片和酒瓶,把我扶起来,动作温柔地用棉签擦拭我额角的伤口。
最后他才将我抱到床上,让我的脑袋落在枕头上,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过了,刚撑起身体,只觉得额头处隐隐作痛,伸手一摸,手指按到伤口,疼得厉害。
坐在床上脑袋里依稀还能回忆起昨天的事情。
噢,昨晚那人应该是老梁吧,毕竟能进来别墅的人不多。
我缓了会儿神,从床上爬起来,随便光着脚就去浴室里洗漱,在洗漱镜上一眼就看到自己额头上一条血痕,周围已经略微红肿了一小片。
这点小伤我也没打算处理它,过两天它自己就会结痂,简单地洗漱了一遍,准备下楼吃点东西。
换好衣服刚准备下楼,就隐隐约约听到客厅里有争吵的声音。
我站在楼梯上,看见下面荣河和老梁在那争执,两人以为我还没醒,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我要带程蓝走。”
“夫人是名正言顺的祝太太,四少生病了,夫人陪伴他荣少管不着这么宽吧。”
“你……我不跟你个老头子计较,我就坐这儿等她醒带她走,且不说祝家本身就是个豺狼虎豹窝,这回祝骁倒下了,指不定多少仇家上门找麻烦。”
荣河丝毫不肯退让。
我头一回看见老梁这么生气地和人起争执,在我眼中他真的是个好好先生,荣河放炮竹似的怼他,让他哑口无言,只能干瞪眼,可是偏偏老梁没有退让一步。
我一手搭在楼梯扶手上,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人掐架,看着老梁落了下风,才出声打断他们,“起来就听见你们在吵,很闲吗?”
听到我的声音两人同时转过头,抬首看着我。
“程蓝,你和祝骁的离婚协议正在处理中,你没必要留在祝家了,我今天来就是接你走。”
“夫人——四少现在在医院情况很不好,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老梁求您别走,陪陪他吧,等四少醒过来再说不行吗?”
“祝骁能不能醒来还是个未知数,程蓝你……”
两个人炒得火热。
“梁叔,你送我去医院吧。”
我打断了荣河的话。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毕竟祝骁车祸的消息一传出,祝家人就已经按捺不住了,听说已经有人在逼祝老爷子立遗嘱了。
道上也不太平,祝骁手下的场子、码头频频有人挑衅,但碍于他平时的威信,那帮人终究是不敢做得太过。
可是如果他们知道祝骁很有可能醒不过来,估计会群起而攻之,毕竟欲望野心高于一切。
我知道荣河是不想让这些可能伤害到我。
但是,我走不了。
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