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西墙根的老槐树在暮色里投下斑驳阴影,苏婉柔的指尖触到那本密册封皮时,粗粝的羊皮纸擦得指腹生疼。
她蹲在积灰的木架前,后颈泛起凉意封皮上“魂归录”三个字是用金漆描的。
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而页角那抹翡翠纹路,竟与她锁骨下那道天生的青纹一模一样。
“婉柔姑娘找着什么宝贝了?”
身后突然响起的沙哑嗓音惊得她脊背一绷。
苏婉柔迅速合上密册塞进袖中,转身时已挂上得体的笑:“柳嬷嬷。
我瞧着这些旧档里记着前朝宫规,想着抄些有用的给各宫当参考。”
白发老嬷嬷端着青瓷碗走近,碗里飘着枸杞的甜香:“夜里凉,喝碗安神汤再抄。”
她布满老年斑的手将碗递到苏婉柔面前,浑浊的眼睛在昏黄烛火下泛着水光,“这冷宫啊,不是谁都能进来翻旧账的。”
最后那句说得轻,却像根细针戳进苏婉柔耳中。
她垂眸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时,喉间泛起极淡的苦。
是她前世在现代中医院闻到过的,合欢花混着远志的味道。
“嬷嬷费心了,”她仰头饮尽,喉结滚动间瞥见柳嬷嬷攥着围裙的指节发白。
许是那碗汤的缘故,苏婉柔躺回冷宫女官值房的土炕时,眼皮重得像坠了铅。
迷迷糊糊间,眼前浮起一片金晃晃的光影凤冠霞帔的女子立在玉阶上。
朝服大臣们跪了一地,她手中的玉笏上刻着“辅政”二字,而那女子的面容,竟与铜镜里的自己重叠。
“婉柔!醒醒!”
急促的摇晃让苏婉柔猛地睁开眼。
晨光透过糊着旧纸的窗棂漏进来,她额角全是冷汗,枕头被攥得皱成一团。
“你昨晚说梦话了,”同屋的小宫女端着洗脸水站在炕边,“什么‘玉笏’‘辅政’的,怪吓人的。”
苏婉柔摸向袖中密册还在,只是边角沾了些湿痕,像是被人翻动过。
她盯着案几上摊开的旧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鬓间拔下那枚银绣针。
昨夜她故意将针别在密册页缝里,此刻针尖上凝着点淡金色粉末,在阳光下泛着细弱的光。
“梦引香。”她捏着针尖的手微微发颤。
前世看《古代香料志》时,她曾见过这种西域香料的记载溶于水无色无味。
却能让人做清醒梦,将潜意识里的记忆翻出来。
柳嬷嬷那碗汤里,果然有问题。
“苏女官。”
低沉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苏婉柔迅速将银针藏进袖中,转身便见谢侍卫立在廊下,玄色劲装沾着晨露,腰间的横刀擦得发亮。
他扫了眼四周,脚步放得极轻:“你最近总往冷宫跑,皇后宫里的玉小宫女,这三日已经在附近转悠七回了。”
话音未落,窗外掠过一道青影。
苏婉柔眼尖地瞥见那抹熟悉的宫装正是皇后身边最得用的玉小宫女。
此刻她怀里抱着个锦盒,脚步快得像是怕被人看见。
“谢侍卫,”苏婉柔攥紧袖中的断玉粉,声音压得极低,“能帮我查件事么?”
月上柳梢时,冷宫后巷的青石板被夜露浸得发亮。
苏婉柔裹着件灰布斗篷,借着更夫敲梆子的声响溜进地窖。
霉味混着潮湿的土腥气扑面而来,她摸出火折子晃亮。
只见墙根堆着十几个桐木箱,最上面那个的锁扣生了锈,轻轻一掰便开了。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道冷光刺痛了她的眼。
那是柄断成两截的玉剑,剑身上的裂痕里还凝着暗红的锈,像是干涸的血。
苏婉柔屏住呼吸将剑取出,剑柄内侧刻着的“韩氏不悔”
四个字让她如遭雷击—前世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青衫男子握着她的手刻字。
墨发扫过她手背,声音里带着笑意:“夫人,这剑我刻了‘不悔’,便是天塌下来,也绝不后悔与你相识。”
“韩知行……”苏婉柔喉间发紧。
她记得原著里提过,前朝有位姓韩的谋士,因直言进谏被先皇赐死,全家流放。
可她何时成了他的“夫人”?
地窖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苏婉柔迅速将断玉剑塞进斗篷里,刚藏好便见柳嬷嬷举着灯笼走了进来。
老嬷嬷的目光扫过空了的木箱,又落在苏婉柔泛白的指节上,突然笑了:“姑娘要找的东西,可还合心意?”
“嬷嬷既然知道,又何必装糊涂?”苏婉柔挺直脊背,心跳如擂鼓。
她能感觉到斗篷下的断玉剑在发烫,像是在回应她的心跳。
柳嬷嬷的笑更深了:“明儿太医院要采冬葵子,御药房的周典药说缺人手。
”她将灯笼递给苏婉柔,灯芯在风里晃了晃,“姑娘若是想去,老身替你应下。”
苏婉柔捏紧断玉剑的手松了松。
冬葵子生长在皇城外三十里的韩家废宅旁,这个借口,再合适不过。
“有劳嬷嬷了,”她接过灯笼,火光映得她眼底发亮,“我正想出去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