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撑着自己瞌睡的双眼,推开窗子看了一眼发现是墨行修离去了,青禾心里纳闷,王爷这么晚来,难不成就是为了在院子里晒会儿月光的?她又想这主子们的心思啊,做奴才的真的是猜不得。
就比如说白洛儿吧,先前耀武扬威也好,骄傲跋扈也好,聪明狡猾也好,什么时候见过她如老僧入定一般潜心礼佛,还不肯见王爷的?青禾叹口气决定放过自己的鹅脑袋,这些深奥的道理自己是实在想不通的。
此后连续一个多月,墨行修几乎每天都会准时来到小院中,或许是怕惊动到白洛儿,他只行至主屋门口,再不进去。有的时候是背着手看着头顶的月光,有的时候是撑着伞听着院子里的雨声,总之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然后才款款步行回去。
院中大小丫鬟后来渐渐也知道了,大家也见怪不怪,只感慨王爷情深意重。青禾当然理解这些丫头们的想法,堂堂一个王爷,除了世子的生母,还有正室嫡妃之外,再没有一个妾室。而且就是因为给世子的生母抬了平位,便日日夜里在窗外守候着王妃,还不肯让人家知道,放在这偌大的燕国怕是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墨行修。可是青禾也不知是哪里不对劲儿,她只是替着自己的主子感到冤枉。
这样潜心的修复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白洛儿终于有了一些往日的生机,也愿意同墨行修一桌吃饭。只是还不同他一起睡觉,反而将茯苓叫来陪着她。隔阂建立起来很容易,要消除可确实千难万难了。
“我也知道老鸭汤是你原来最爱喝的,今日我就特意煲了有两个钟头,你一定要多喝几碗才对得起我的心血。“
这一日墨行修和茯苓又来陪白洛儿吃晚饭,有茯苓这个丫头在桌上,氛围好了不少。于她自己而言,可能觉得自己是在出丑,问出来的问题颇没有台面,但是于白洛儿和墨行修而言却是十分逗趣。
他们二人一一向茯苓解答了在府中住的这些日子的所有困惑,白洛儿也重提起了跟她义结金兰的事情。茯苓满脸胀的通红的摇摇头。
“姐姐不必办什么仪式,先前我在北境的时候听你说的这些,我心中颇为感动,可是真的来了京城才知道你我之间的是有着云泥之别的。更何况我现在对京城的事物完全不明白,到时候若是真举办的什么仪式,恐怕也只是让别人耻笑了去,与其如此,还不如就别办仪式了。姐姐带我这般好,王爷人也好,许我在王府中久住,于我而言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
见茯苓坚辞不受,白洛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笑着嘱咐她多吃些腌制羊肉。饭后白洛儿特意留茯苓说话,墨行修见状很识趣的便走了。茯苓却颇为不解,这些日子在府中住着,她也渐渐知道了不少事情。
“姐姐你很不该留我下来,我想王爷想留宿在你这。”
白洛儿是笑着像是没听懂一样,顾左右而言他,茯苓都问了两回,白洛儿这才向她解释的。“不行,我心中还是别扭,难以缓过劲来,所以冷着便冷着吧。他若真心待我,即便我现在冷落于他之后也总有回心转意的时候。安若是他心变了,我还能要求些什么呢?”
听白洛儿这些心死的发言,茯苓识趣的收住了话头。
转眼又到了桃花盛放的季节,宫中每年此时都会有宴会的帖子送来,今年却迟迟不见动静。白洛儿正疑惑着,忽见青禾把脸怒气的走了进来。
茯苓此时也是和青禾熟络惯了的,她将手中的针线活放在了针线篓子里,一脸好奇的看向青禾,“你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一脸怒气冲冲的,谁又招惹你了?是哪个小丫头?不听话吗?”
青禾进来两步,走到白洛儿跟前,也不曾行礼,勉强对茯苓露了一个笑脸,然后转过头来,声音里余怒未消。
“娘娘,你可不知道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了,捧高踩低,见人下菜碟,活该被拖去慎刑司好好的收拾一下。”
白洛儿皱皱眉,“你这丫头说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没头没尾到底在说些什么?”
青禾跺了一下脚这才说道,“宫中桃花宴的帖子已经送来了,被那些人送到了那位乌兰云裳的手里!虽然说如今她也是平妻,可是这睿王府的当家主母还是您啊!肯定是那些想要讨好那边的下人,没有眼力劲儿直接就送过去了,最好不要让我知道的是谁送的,不然我定揭了他的皮!”
青禾说的咬牙切齿,白洛儿却是很无所谓的笑了一声,“你个傻丫头,那帖子上面可是有名字的,若是真的是送给我的,就是给他们是一百个胆子也不会送,到乌兰云裳那里去的。而且即便是送了,她拿上我的帖子也去不了宫里。这就说明啊,干脆就是宫里的人直接授意写了她的名号,你又何苦去为难那些门房的人。”
“宫中?不太可能吧!“青禾满脸不敢相信,“都说皇宫大内是天下礼仪规制最为严格的地方,他们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
白洛儿笑着摇摇头,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面前说的口干舌燥的青禾。
“我的青禾大小姐,你先消消气吧。怎么会是犯错呢?天下谁人都可犯错,唯独皇宫大殿是不会有错的。所以根本就不是犯错,是人家一早就决定要写乌兰云裳名字的。而且若律例典范,她如今是平妻,虽然没有王妃的名头,但是和我的份位差不多是相同的,所以把帖子给乌兰云裳,邀请她去桃花宴也无可厚非。
从来只有不许妾室登大雅之堂的,可没有说不许平妻去这些场合的。更何况她膝下养有墨云落,有朝一日墨云落就是睿王,会继承咱们王爷的头衔封号和对军队的管制权力。那么乌兰云裳作为他的母亲,自然身份尊贵,邀请她也是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什么呀?娘娘往年都是您去的呀。本来为了她被册立平妻的这件事情,外面风言风语的已经十分不好看了,如今这桃花宴的名额也变成了她,那不就是证明她比您更有体面?更受到大内的重视,那您以后出门还不要被人笑话死了。”
“那不然怎么办呢?皇宫大内的帖子送都送过来了,难不成还让人家公里的贵人再补一份?”白洛儿笑着问道。
“即便是送过来又如何,帖子上虽是送给她的写着她的名号,可是又没规定咱们王府可以去几个人,我们便跟着一起去,我就不信那个人还敢阻拦您。”青禾撇着嘴,翻了一个白眼。
白洛儿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茯苓这时在一旁已经听明白了,她给白洛儿帮腔,向青禾解释道,“你这丫头平时聪明的很,这时候却犯了糊涂。我虽是个新来的,可见的王府里的弯弯绕绕也是不少,现在也是听清楚了的。如今姐姐就和那一房的人别苗头。帖子送到了乌兰云裳的名下,咱们直接上赶着去,岂不是已经落了下成。
便是那乌兰云裳允许姐姐去,那也是有失脸面。更何况她 若是出言挤兑或者真的阻拦姐姐,那岂不是更丢脸丢到家了。再者姐姐如今心情不好,真是连王爷也是有见,有时不见的,非挤到那皇宫大内参加宴会,见识那些必定在心里嘲笑姐姐的百官内眷的脸色,也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人活着不争馒头争口气嘛!”青禾不解的叫道。白洛儿去摆摆手,“此事不必再议,你若是闲着就帮着茯苓多做些针线,不要在这里绯短流长了。 喏,那里还有一盘刚烤出来的栗子,我想只要你爱吃便可以替你留下了,现在还热乎着呢,快把你那鼓鼓的腮帮子消下去好好吃栗子吧。”
桃花宴是开春之后宫中所举办的第一场大宴,所以各府女婿,必然会精心准备,都指望在宴会上争奇斗艳。因此这帖子送来的也早提前了足有半旬,白洛儿本想等着看乌兰云裳那边收了帖子会有什么反应,是否会来到自己跟前假模作样一番。
没想到帖子收了,足足有三五天那边没有丝毫动静,白洛儿渐渐的也收了心,想着自己盼望对方有反应真是可笑,倒是不如筹划着去京郊孟老大人的府上瞧瞧赵芸芸去。这时青禾气喘嘘嘘回来禀报说乌兰云裳那跨院里已经闹翻了天。
“燕京城最好的裁缝,最好的首饰匠人和梳头嬷嬷都给她请来了。”
青禾扬着头,带着几份傲慢的意思说道,“她不在这些方面下功夫,还能怎么办呢?京城最好的胭脂水粉、丝绸布料都是娘娘您的店中的,她自然不好意思去您的店中挑选,便只能在这其他地方下功夫,可是这些最最基本的她用不上最好的,其他方面即便是想破脑袋,又能有什么新鲜花样呢?”
白洛儿笑着白了青禾一眼,“好啦,又说起这些。我算是发现了,但凡我心情好一点,你就提这些无聊事。”
“我问你,要去孟老师大人府上拜会所准备的礼品,你都准备好了吗?我可不希望马上出发,你才临时准备。”
青禾懒懒散散的走到白洛儿跟前,附近没有其他人时,她们主仆二人的相处模式便是这样的。“早就准备好了,娘娘你还不放心我?想你扔下这么大的这合府上下,自己跑到北境去。这里里里外外多亏了有我打点,好么?您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呀?”
白洛儿笑着点点头,“是啊,我们青禾现在管家里事的能力越来越好。就是要给你找个好儿郎做你夫婿了。”
青禾一听满脸通红,绞着帕子低着头,也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正在此时茯苓一路小跑跑了进来。
白洛儿青禾二人抢着惊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还气喘吁吁的。”
茯苓来不及喘着气便说道,“我瞧着那乌兰云裳,乌兰云裳朝着这院子的方向来了。便想着说提前跟您说一声啊,好让您有个准备。”
“她还敢来?”青禾两步走到门口站在那里眺望,“哎呀,真是没脸没皮,抢了人的东西难不成还要上门炫耀?”
茯苓点点头,“就是说啊,所以我才要提前过来跟姐姐说一声,然后再帮姐姐撑腰。”
白洛儿笑着摆摆手,让她俩回来。“好了,你俩快坐下吧。尤其是你茯苓,你倒是忘了……”白洛儿本来想提起在北境的时候,茯苓对男装打扮的乌兰云裳的各种痴迷,后来又觉得揭人短处实在不好,何况还当着青禾的面,所以便话头一转。
“人家可是有功夫的,你们两个细胳膊细腿的能帮我什么呀?你们就老老实实坐下,我们先听听她嘴里能说出个什么新鲜花样来,再做打算。”
白洛儿已经看淡了这些,所以脸色行为自然坦荡,但是茯苓和青禾两个像是保镖一样,一左一右的夹在白洛儿两侧,弄的白洛儿有些哭笑不得。瞧她们这严阵以待的架势,真觉得自己平日该好好教教她们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
这时已经有小丫鬟禀报,说乌兰云裳来了,白洛儿端坐上首的位置,点点头,便看到小丫头打起门帘。只看道那个纤细高挑的身影,袅袅娜娜地背着朝阳走了进来。
按道理平妻是不需要向正妻行礼的,不过这乌兰云裳一进来却先福了一福。
白洛儿笑的一脸春风和煦,抬了抬手,示意乌兰云裳不必多礼。按年纪算白洛儿很该叫乌兰云裳姐姐,看身份地位,那白洛儿就该叫她妹妹。
想了想,白洛儿决定还是直呼其名。“这段日子没见你啊,云裳,你可是难得的贵客,快请坐吧,不必多礼。青禾看茶。”
青禾满脸怨气,走上前去,重重地将茶碗放了下来。
白洛儿忙喝止,“你这丫头毛手毛脚的,送杯茶怎么也是跌跌碰碰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乌兰云裳却笑了起来,“青禾可是您身边的第一得力人,做这些事也是做惯了的,更何况想来她也不是故意的,娘娘不必如此。
还称呼上娘娘了?白洛儿心里冷笑一声,且听乌兰云裳继续说道,“今日我特冒昧前来,其实有事相求,就看姐姐肯不肯帮我这个忙了。”
白洛儿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请讲。”
“是这样的,”乌兰云裳端起茶来用茶杯盖滤了滤茶叶,慢慢的喝了一口。白洛儿心里简直都能听到青禾的吐槽——有事求于人,还在这里慢悠悠的不着急,可真有意思,到底是谁求谁呀?
乌兰云裳放下了茶杯,又拿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这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想必姐姐也知道了,宫中……这个要举办桃花宴,贴子是送到我那儿去了……”
“所以你是来耀武扬威的吗?”茯苓在外面野惯了,不像青禾这么懂得尊卑分明,哪怕再不满也会克制。茯苓是直言快语的上来直接抢白了一句。在座的所有人都有些惊讶,乌兰云裳的脸色更是红又红。
她不满的看了茯苓一眼,但是并没有接她的话茬,继续说道,“这都是宫中大内的旨意,我也不好评价什么,不过帖子虽是送到我那里去了,娘娘也是可以同我一同前往的呀。娘娘年年都参加桃花宴,想必今年也是会去的,对吗?”
白洛儿皱皱眉,实在不明白,这个乌兰云裳过来是做什么。说炫耀不是炫耀,说邀请她一同前去也没有邀请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