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从我记事开始,妈妈就伤痕累累,常年挨打。
村里人说,她是家里花重金买回来的大学生,可惜是个不中用的,不仅生不出儿子,还总想方设法地跑。
奶奶说她没良心,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爷爷说她赔钱货,生了一个小赔钱货。
爸爸说她是贱人,害得自己抬不起头。
我不懂,我觉得妈妈很好。
她从不打我骂我,总是温温柔柔地对我笑,给我描述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讲解中华悠远的历史,叙述她快乐自由的童年。
偶尔妈妈也会落泪自责。
她说她年轻时和一个男人坠入爱河,冲动鲁莽,甚至不惜与家里决裂,毅然决然地和对方私奔。
没想到那人竟是个骗子,转手就把她卖到大山里。
“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咎由自取,只是委屈了你,我苦命的孩子。”
我擦去妈妈脸上的泪水,抱着她,一遍遍地重复:“不会啊妈妈,我一点都不苦,有你我很幸福。”
......
我十岁那年,爸爸又喝多了酒,回来对妈妈拳打脚踢,嘴里骂骂咧咧:“不要脸的臭婆娘!老子花大价钱买了你,供你吃又供你住,竟然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他下手太狠,妈妈被打得奄奄一息,我哭着扑过去,恳求道:“爸爸你打我吧,别打妈妈了!”
“行啊,你这个不值钱的东西,就知道跟老子对着干!干脆把你丢出去喂狗,去阴曹地府见你姐姐!”
说罢爸爸就揪着我的衣服领往外拖,怒气冲冲:“正好大黄和大黑饿了好几天,肯定馋肉馋得不行......”
话音还没落,就听咣当一声,酒瓶狠狠砸在他脑地上,碎了一地。
爸爸怔愣几秒,摸了摸额头猩红的黏腻,再回头看了看面色阴沉的妈妈,顿时暴跳如雷。
“许如安!你个贱人!老子今天非弄死你!”
他高高举起的手还没落下,突然身子一僵,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手里握着锋利的玻璃残片,狠狠捅进了他的肚子。
一下又一下,发疯般捅着,等我回过神时,爸爸已经倒在血泊中动弹不得。
我猛地丢掉手中的玻璃残片,浑身发抖,说不出话。
记忆到这儿有点模糊。
我只记得那天自己很慌乱,妈妈让我去洗手,趁天还没亮赶紧把脏衣服剪碎,再丢进猪圈,等做完这一切就去喊爷爷奶奶,不管他们问什么,一律摇头。
我回来后,妈妈已经倒在地上没了生息,她手中紧紧握着沾满鲜血的凶器。
爷爷奶奶闻声赶来,脸色惨白,坐地哀哭。
他们半夜听到动静并没在意,反正爸爸打妈妈又不是头一次了,打死都不要紧。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次栽的竟然是亲儿子。
我的称呼有了变化,从“赔钱货”变成“扫把星”。
爷爷奶奶对我非打即骂,说我命中带煞,克死双亲。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年,遇到三哥。
他是个很奇怪的人。
一身青色长衫,走路晃晃悠悠,神神叨叨,终日拎着一壶酒,嘴里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道士不像道士,流氓不像流氓。
有人问他为什么要回来,他说他要落叶归根。
起初我没在意这个家伙,直到某天他撞见我和野狗打架,噗嗤乐出声,拍手叫好:“人间处处是风景,妙哉妙哉!”
我随手就扔过去一块石头,砸在他脑袋上。
他气急:“嘿!你怎么打人呢!”
“我连狗都打,更何况是人!”
“有道理。”他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忽地笑了:“小丫头,我看你骨骼清奇,出手不凡,狂妄鲁莽,桀骜不驯,颇有老夫当年的样子。不如跟着我混?我带你修炼成仙,得到飞升。”
我觉得这人脑子有病,懒得搭理。
抬头见野狗叼着我的馒头跑远了,顿时火冒三丈,撸着袖子找他理论:“都怪你!赔我馒头!”
他笑嘻嘻地说:“你和我打一架,打赢了我就赔你馒头,打输了你做我学生。”
毫不意外,我输了。
从此不仅多了个老师,还顿顿有肉包子吃。
但我从不喊他老师,只喊三哥。
这一喊,就是三年。
三哥是孤儿,被村里好心的老大爷收养,供他吃穿,供他读书。
可惜好景不长,老大爷没熬到三哥念大学,就撒手人寰了。
从那以后村子里流言四起,说三哥是瘟神,克死亲生父母,又来克养父。
对此三哥有自己的见解:“瘟神怎么了?好歹位列仙班呢!丫头,他们不是说你扫把星吗?这就证明你是天上的星星,闪闪发光!记着,甭管别人说什么,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决定你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