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高考结束那天,学生们从考场鱼贯而出涌向外面。
家长们等得心急如焚,踮着脚伸着脖子寻找自家孩子的身影,撑起的五颜六色雨伞让本就熙攘的道路更加拥堵。
我艰难地挤到大门口,刚抬头,就在人群中见到朝我走过来的梁钟,嘴角一下扬起来。
彼时时近傍晚,雨停雾散,我们在街边找了个麻辣串串的小摊,那种用厚厚塑料布撑起来的小铺子,撩开帘子就能闻到浓烈香辣的气息。
里面顾客不多,我和梁钟并肩坐下,老板一边撒着佐料,一边大声吆喝:“愿有岁月可回首!一顿串串解忧愁!”
梁钟失笑:“我都忘了原句是什么了。”
我看着他,嘴角微翘:“且以深情共白头。”
梁钟也抬头看着我,火红暮色跌进他的眼里,看起来有些温柔。
此时他手机震动,我瞟了一眼,备注是:梁明晟。
俩人坐得近,隐约能听到几个字,似乎和政审有关。
挂掉电话,我问:“你准备报考哪?”
“南城公安大。”
迎着我诧异的目光,梁钟又补充道:“接下来的几天我会比较忙,准备申请表,参加政审,还有体能测试,估计没时间陪你了。”
我嘀咕:“谁让你陪。”
梁钟默了默,突然问:“怀安,等我考上了,你就当我女朋友好不好?”
我心跳骤然加快,急忙低下头:“等你考上再说吧。”
“肯定能考上。”梁钟给我夹了一串鱼豆腐,撸掉签子,笑了笑:“吃吧,未来的女朋友。”
老实说,我从没见过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竟莫名想起班主任。
那是一个不苟言笑只对自己老婆低眉顺眼的男人,当时还觉得很稀奇。
而眼下,一个素来正经的少年突然变得不正经起来,并且只对我如此,身份从旁观者变成主人公,感受也从“稀奇”变成了“美妙”。
我思绪有些复杂,忙问:“政审也得需要梁阿姨的资料吧,你和她联系了吗?她最近怎么样?”
“嗯。”梁钟的语气毫无情绪:“阿肆背着她赌博,用她的钱拈花惹草,被发现后,竟然还动手打人。已经报警了,后续怎么样还不知道,没问。”
我呼吸一滞,忍不住追问:“那阿肆会不会留案底?如果他继续跟梁阿姨来往,肯定对你有影响吧?万一他再跟警察胡言乱语,趁机抹黑梁阿姨呢?”
直觉告诉我,阿肆这种人肯定什么都做得出来,自己下地狱也要拉上别人。
想到那个男人打量我的眼神,我就如坐针毡,汗毛耸立。
梁钟苦笑:“你怎么跟我妈一样想这么多?阿肆又不是我继父,他这人偷鸡摸狗惯了,案底一堆呢。况且警察办案都讲证据,不会听他一面之词,别担心。”
我松口气:“那就好。”
“他俩分分合合这么多年,头一次闹得这么难堪,这次我妈被他伤透了心,估计不会再来往了。”梁钟犹豫了几秒,又道:“坦白讲,得知她遭遇的那一刻,我心如止水,甚至有些麻木,可现在高考结束,紧绷的弦松懈下来,又不免替她难受鸣不平。就算把我妈当成我的某个亲戚,顶多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控制不住情绪,做不到不管她。”
我点点头:“正常,我理解,只要梁阿姨能离开那个烂人就行。”
俩人回到老城区已是天黑,下了公交车慢悠悠地往家走,快到小区门口时,我面不改色地靠近梁钟,试探着伸出指尖,轻轻地扒拉着他的手。
梁钟微微怔神,迟疑片刻,反手握住。
我心脏扑通乱跳。
直到进屋,我整个人都飘飘然,分不清是着凉还是着魔,像是被点了笑穴般,动不动就傻乎乎地笑。
把舅舅一家三口看得头皮发麻,大气都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