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之后，确认了没有声音传过来，张全有才直起身子，从床上下来，低声对着宋有方说道：
“走。”
两人趁着云雾楼几乎所有人都在后台准备，没人关注前厅，从楼上下来，径直从前门开门离去。
岳老三转悠了一圈，不禁替师父高兴，这戏班子在他多年的操持之下，即使师傅不在，所有人也井井有条。
“咦？”
岳老三皱起了眉头。
“谁没关门？”
他走上前来，将大门关上，心里开始回忆刚才是吩咐的谁打扫前厅，下定了决心以后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等到两人走出了好远，宋有方才开口问道：
“张无常，这就是咱们传递隐秘消息的方式吗？”
张全有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了没人跟踪，这才对宋有方说道：
“不是所有人，这是我和我特定的线人之间传递消息的方式。”
“他对我们不信任，我俩也没见过面。”
“那……”
宋有方不是很明确这次的消失是不是足够隐秘，自己要是开口询问会不会惹火烧身。
张全有笑了笑，说道：
“这次是些常规的消息交流，嗯。”
宋有方点了点头，知道这是他能说的全部了，于是略过了刚才这事，转而问道：
“张无常，刚才那官常军，临阵反水着实出乎了我的意料啊。”
“我还以为，他和孙律言能打败张德乾，即使反目，也是后来的事儿了。”
张全有分辨了一下去往城主府的方向，给宋有方指了一下，便说道：
“人性如此，那官常军自己应该也知道，自己的师弟天赋如何，若是两人击败张德乾，那孙律言之后便会一飞冲天，自己和他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既然如此……”
宋有方也对这官常军的短视感到遗憾，他说道：
“即使孙律言一飞冲天，那官常军靠着击败张德乾的注解，也能在戏台上留下一笔，又何苦反水师弟，跟着张德乾呢？”
张全有冷笑一声，说道：
“那肯定是存着接手张家班的目的呗，若是官常军将来成了张家班的新班主，必然是比成为孙律言身后的帮手更显声名呗。”
“张德乾恐怕也对官常军的心思心知肚明，只是不说出来罢了，给他赐名天井，真是有意思，是取自井底之蛙的意思嘛？”
宋有方不禁唏嘘起来：
“那为何要背叛孙律言呢？他可是他的师弟啊。”
“正是亲近的人才不能看着你好，张德乾的地位在这儿，这场挑战输赢与否，恐怕与让官天井看着，孙律言成了下一个张德乾想比，后者更让官天井崩溃吧。”
听着张全有的话，宋有方对孙律言更加怜悯，他说道：
“那不是只有孙律言亏了？”
张全有细想了想，失笑说道：
“孙律言也未必很亏。”
“怎么讲？”
“孙律言若是真是刚正不阿，肯定会当场撅枪，现在呢？他虽然在张德乾的邀请之下下了台，但人们回想起来，恐怕对这好人有好下场的戏，不是很满意。”
“现在是孙律言声望最盛之日，但再过几天，他的名声就会逐渐下滑了。”
“不是每个人都夸岳飞的。”
宋有方也笑着说道：
“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想从戏台上看到真正的完人，本身就是一种妄想。”
“就不说自己，若是知道自己的邻居是完人，人们恐怕只会发扬自己的恶，落井下石，而不是从中学到善。”
“完人，只会活在戏台上。”
张全有远远看着城主府门前还未摘下的红灯笼，低声说了句：
“现在得去看看城里的大善恶了。”
“张无常，您来是找成管事的嘛？”
毕竟是城隍司的无常，张全有只靠着脸，就让常年封闭的门房打开了自己小屋里的窗子，他谄媚地笑着说道：
“成管事早就吩咐下来，若是张无常到了，尽管找他，若是他不在，也请张无常到他的屋里休息一会儿，再找人去找他呢。”
张全有摆了摆手，说道：
“这次不是来找成管事的，我想找周管事谈谈。”
门房的笑容停了一瞬间，他点头说道：
“没问题，周管事在府上，我这就去找他。”
关上小窗，他脸上立刻充满了焦急的神色。
成管事主管城内一应事宜，即使不是对口的管事，也能通过成管事寻找。
但周管事不同，她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城主的十二姨太，主管城主府内宅的事儿。
宋有方两人在门外只等了两刻钟，城主府就中门大开，一个身穿着淡黄色长裙的女子站在门后，她长相俊秀，全身上下透露着精明强干的气质，身旁伴着两个丫鬟、两个小厮和一个白发斑斑的人，却是宋有方在华府见过的孙长生。
宋有方和孙长生交换了一个眼神，表达了对彼此竟然有机会再见一面的错杂情感。
“张无常，此番来成府，是有何事要问吗？”
宋有方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位直接在大门口就问事儿，不过考虑到她是个女子，避嫌之下这么做倒也正常。
张全有看着高他一头的女子，说道：
“周管事别来无恙，张某这次过来，是为了一位南疆杀手而来。”
周管事嘴唇轻启，说出了更加冷漠的话语。
“张无常自管查就是，又何必来找我呢？”
“城隍司办案，哪里轮得到我来管束？”
张全有从中听出了不对劲，虽然周管事因为自己的多重身份，不会和城隍司保持着太近的关系，但也不至于句句话都呛自己吧？
他说道：
“我在城中探查数日，这位南疆杀手对城中之事甚是了解，我怀疑，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当然我不是怀疑城主府的人，而是想问问，城主府上主管档案的家仆，最近是不是多了个亲戚找他？”
宋有方和张全有看见周管事身旁的一位丫鬟看了看自己的主子，知道此事真得从这儿有了些许线索。
周管事嘴唇嗫嚅了片刻，这才说道：
“进来说话。”
似乎所有城主府的装饰都大同小异啊？
宋有方跟在张全有身后，足足走了一刻钟才来到周管事招待他们的地方。
锦华苑。
宋有方暗暗点头，好名字。
“上茶。”
周管事坐下，对着张全有说道：
“张无常所言不错，近日里我府上发生了一桩命案。”
张全有心中暗叹，果然在周管事的话里知道了自己线索已断：
“一位家仆无故身死。”
张全有赶忙问道：
“那周管事可知道，他之前调用了什么资料吗？”
周管事也没有隐瞒地说道：
“主管档案是份苦差事。”
张全有点点头，说道：
“那就是不知道了？”
周管事接着说道：
“不过我们查到了些东西，府上一份档案失踪了。”
她看了看周围，低声说道：
“有关成德伦的。”
张全有眼睛亮了起来，问道：
“他要刺杀成德伦？怪不得。”
他通过者南疆杀手的目标倒推，果然将自己之前的发现证明了出来。
“我便是在华丰街发现的他，那里距离成公子府邸也只有一街之隔。”
“成公子现在在何处啊？”
周管事轻抚自己的衣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说道：
“我已经勒令他闭府不出了，若是有事，让他手下代劳也不能出门。”
她又叹了口气，说道：
“只是他未必会听我的。”
张全有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惨了。”
周管事的杏眼盯了盯张全有，这人真不知道自己刚才话外的意思嘛？
她也是个人精，眼睛一转就知道自己刚才的态度不好，让张全有有些介怀了。
“张无常见谅，我刚才陪城主……”
张全有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说道：
“这事儿和我说干嘛，我还是个孩子。”
周管事气笑了，她强压下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道：
“刚才城主接见了平远城使者，他们提出告辞，城主决定三天之后给他们送别。”
“刘使者走之前请求城主，让我们帮助城隍司调查一下南疆杀手的案子。”
张全有慢慢将手放下，心中是一阵地腻味。
好你个刘振虎，我只是给你出了个毒计，你就这么报答我？
城隍司与平远城来的使者有交往，这不是擎等着城主怀疑我们吗？
他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晚上回去肯定得挨师父的削了。
“这个先不谈，周管事的意思是……”
周管事看向孙长生，对张全有说道：
“我知道四公子肯定不会将我的话放在心上，我打算，让公孙先生，潜入他府上，实行暗中的保护。”
好家伙你不姓孙啊？
宋有方看了看孙长生没有说话。
张全有点了点头，说道：
“堵不如疏，既然知道了成四公子必然会出府，找人贴身保护确实比禁止他好多了。”
“既然如此，我身边这位宋巡游，生性机敏，也可以协助公孙先生保护四公子。”
你也不姓朱啊？
公孙长生以相同的目光回敬宋有方。
宋有方皱了皱眉就想拒绝，有什么比社死现场更恐怖的事情嘛？
有，那就是与社死现场的人还要一起共事。
张全有笑着说道：
“只是这……”
“好说。”
“没问题。”
宋有方斩钉截铁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