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略显嘈杂的云雾楼变得悄无声息,在维持了大概一瞬间的安静之后,像是符咒爆炸一般,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一位挑夫从云雾楼前经过,听见人声鼎沸,他摇头失笑:
“不愧是张家班,连唱个戏都能这么轰动;不愧是张老板,这么难伺候的看客也能伺候得好。”
说完他便担着自己的扁担,朝着城门口方向走去。
宋有方也被这出乎意料的事件走向整蒙了,他问张全有道:
“是我听错了吗?”
“张德乾想让孙律言当大弟子?”
张全有也蒙着呢,在他问话的时候,慢慢掌握了情况,随即被张德乾的灵活震惊了,他转头对着宋有方说道:
“你是不懂,张家班的大弟子是戏台班子的未来班主,掌握着和班主相似的权力,所以张家班的人才这么惊讶。”
“但,为什么要选孙律言呢?”
张全有冷笑一声,说道:
“因为官常军呗。”
“原本张家班的大弟子三弟子叛出戏班子,张家班实力大损,张德乾这次靠着官常军的反水赢了,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他都四十五了,不可能保证自己的体力能扛得住后生们的挑战了。”
宋有方似有所思,试探着问道:
“所以他想招安孙律言?”
“小了,格局小了。”
张全有通过讲解也慢慢理解了张老板的苦心:
“让孙律言当大弟子,确实是一招好棋。”
“怎么讲?”
“首先、孙律言的实力在这儿,张德乾的弟子里只有周天鹏能勉强抗衡,再就是刚收的官常军、哦,官天井,实力为尊没什么好说的。”
“其次嘛、孙律言和官常军、哦,官天井不可能和好,所以在张老板的弟子里,他便成了众矢之的,王天雷、周天鹏和官天井不可能服他。”
“这样一来,他的徒弟便自然分成了三派:孙律言、官天井和王天雷周天鹏。制衡之下,就得依仗着张德乾,全权由他决断。”
宋有方皱了皱眉头,问道:
“这孙律言要是不同意呢?”
“不同意就虚悬呗,有大师兄这个奔头,官天井和王天雷周天鹏也不可能和平相处。”
“人有了奔头,才能吃草挤奶啊。”
果然,孙律言几乎在张德乾开口的瞬间就拒绝道:
“我不同意。”
即使在官常军怨毒的眼神里,孙律言也有过那么几瞬间犹豫。
要知道,他拜入张家班,那就是成了官常军的师兄了,不光能气他,还能气他,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张德乾确实不太在乎孙律言是否同意,他这么做的主要目的,确实是为了补充张家班的实力,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官天井不会太融于王天雷周天鹏的圈子,自己当初就是让大徒弟三徒弟走得太近,这才酿成了祸患,不能不防。
“师侄的顾虑我自然是知道的,既然师侄暂时不同意,那可以先回去好好想想。”
他故作大度地将红缨枪还给了孙律言。
“若是师侄改了主意,可以再来云雾楼找我。”
千金买马骨的道理他也懂,张德乾在风度上面做足了功夫,这一番话说出来端的是做足了高人风范。
孙律言最终还是接过了他的枪,撅枪意味着以后再也不能登台,但他内心里对戏曲的热爱是如此热烈,以至于通过“以后再撅”的借口就劝住了自己。
孙律言一声不吭地走了。
官常军松了一口气,王天雷松了一口气,周天鹏也松了一口气,只有岳老三的气还在吊着。
我呢?
张德乾对岳老三笑了笑,转头对着台下观众说道:
“今日之事实在是搅扰了众位父母,在下愿意奉上一份礼物,等到三日之后,张某在云雾楼里,表演一出将相和。”
“将相和啊?”
“张老板多少年没在台上表演这个了,蔺相如的唱腔是如此脱俗,我至尽还记得。”
“那谁演廉颇呢?”
他这话一出,立马引起了第二轮的讨论。
“不能是新收的官常军、哦,官天井吧?”
“周四爷好像从来没唱过廉颇,能行吗?”
“嗨,我记得十年前在台上,唱廉颇的还是张老板,坐着演相如的还是李天云呢。”
“可不嘛,大爷的戏真是不输张老板,当时我还以为张家班以后得改成李家班了呢。”
“说啥呢。”
那人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低下头,扫视了一眼四周,发现没人注意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到时候,还请诸位父母捧场。”
陈本宏作为大父母,站起来抱拳道:
“到时候就听张老板一展歌喉了。”
他向着石晓生使了一个眼神,石晓生会意,便跟着他走出了云雾楼。
宋有方转头问张全有道:
“张无常,咱们怎么办?”
“今天不去城主府要人了?”
张全有看了看他,笑着说道:
“怎么看了这么场戏,还想看别的?”
宋有方摸了摸头,腼腆地说:
“看这一场哪够啊?”
“我看张无常进这云雾楼,也不是为了看戏的吧?”
张全有张开了自己紧握着的手心,向他展示了自己手里的纸团,他低声说道:
“酒馆茶楼,向来是交换情报的绝佳场所。”
他对着宋有方说道:
“咱们去云雾楼后院。”
说完便站起身来,带着宋有方往后院走去。
待到楼里的人走了个精光,岳老三指挥着人把卫生打扫干净,转头发现张德乾还坐在陈本宏留下的座位上,喝着残茶。
“师父,您先回去休息吧,这儿交给我了。”
岳老三弯腰笑着说道。
张德乾被他的声音惊醒,这才抬头看向他说道:
“老三啊,你怪不怪师父不把你收为正式弟子啊?”
“不怪不怪。”
别人这么说那可能是在客套,但岳老三不是,他是真心相信师父的。
“师父不收我,那肯定是因为我没做好,师父觉得我达不到标准,所以才考验我呢。”
张德乾被他的思聪行为打动,点了点头,说道:
“你去帮我准备一份上好的伤药和一份戏服,我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