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清静静听着许江给可欣讲景致,目光掠过两岸的白墙黛瓦、临水人家,心头忽然泛起一阵绵长的感慨。
小时候在电视里看江南水乡的画面,总觉得那是藏在梦里的地方。
乌篷船、青石板、巷口飘着的糖香,都让她满心向往。
后来她一心扑在算法上,再后来嫁给谢闫尘,曾偷偷计划过蜜月来乌镇,想象着和他一起走在河边,看船来人往。
可那时的谢闫尘,连跟她多说一句话都嫌烦,更别提陪她来一场旅行,那个藏在心底的计划,就像被风吹落的纸船,悄无声息地沉在了时光里。
河风轻轻吹拂着她的发梢,带着水汽的凉意在脸颊漫开,远处茶馆飘来的评弹小调,琵琶声软,唱腔婉转,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过心头。
她轻轻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带着涩味的记忆从思绪里拂去。
都过去了,没必要再揪着不放。
身旁,许江正细细跟谢可欣说着石桥的故事,声音温和得像河里的水,可欣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像颗小石子落在水面,溅起一圈圈甜软的涟漪。
苏婉清一边听着这温馨的对话,一边轻轻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这里与海城的不同。
这里没有海城的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生活节奏慢得像乌篷船的橹声,路边的老人摇着蒲扇晒太阳,店家慢悠悠地收拾着摊位,每个人都在好好享受时光,而不是被日子追着跑。
她忽然很喜欢这里,甚至冒出一个念头,等以后老了,不如在这里买个小房子,推开窗就能看见河,晨起听橹声,傍晚看夕阳,该是多惬意的事。
这样想着,她的唇边不自觉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眼底也染了些温柔的光,连呼吸都变得轻缓起来。
她没注意到,河岸的柳树下,正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
谢闫尘的指尖攥得发白,指节泛着冷硬的青色,目光死死锁在船上的三人身上,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连呼吸都带着涩意。
他从看完比赛后,本想去赛场找苏婉清和可欣,却没见着人影。
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又停下,他怕自己的出现会扰了她们,更怕听到她冷淡的语气。
犹豫了半天,还是先回了酒店,可问了经理才知道,她们根本没回来。
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他沿着河边漫无目的地逛,没想到真的看到了那艘乌篷船,看到了船上的她。
许江正低头跟可欣说着什么,手指轻轻点了点船舷,可欣仰着小脸笑,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那笑容是从心底里溢出来的,鲜活又灿烂。
谢闫尘看得清楚,他从未见过可欣这样高兴。
以前跟他在一起时,这孩子总是怯生生的,说话细声细气,做事小心翼翼,连笑都带着几分拘谨,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跟人撒娇。原来她不是天生内向,只是没在能让她放松的人身边。
而苏婉清……
谢闫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心更沉了几分。
她没有参与许江和可欣的对话,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睛轻轻闭着,眉头舒展,连嘴角都带着浅淡的笑意。
她显然是放心把可欣交给许江的,在晃动的船上,也半点不担心孩子的安全,还能静下心来享受这份宁静。
这种松弛的状态,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
以前跟他在一起时,她总是紧绷着神经,连吃饭都要察言观色,生怕惹他不快。
就在这时,旁边两个路过的姑娘指着乌篷船,语气里满是羡慕:
“你快看那船里的一家三口,颜值也太高了吧!男的帅,女的温柔,孩子还那么可爱,也太养眼了!”
“是啊是啊,这氛围也太好了吧,一看就特别幸福!我以后要是能有这样的日子,做梦都能笑醒!”
她们的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进谢闫尘的耳朵里。
“一家三口”这四个字,更是狠狠戳在他的心上,让他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连站着都觉得有些不稳。
他明明是可欣的父亲,是她的丈夫,可此刻,却像个局外人,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幸福,落在了别人身上。
河风卷着柳丝拂过他的脸颊,带着几分凉意,可他却觉得比寒冬还要冷,连眼底都泛起了酸涩的潮意。
谢闫尘脚步不由自主地动了,沿着河岸,隔着粼粼水光,一步步跟着那艘缓缓前行的乌篷船。
他走得很慢,像是怕自己的脚步声惊扰了船上的宁静,又像是不敢靠得太近,怕那份不属于自己的温馨会在靠近的瞬间碎掉。
黑色西服的衣角被河风吹得轻轻晃动,与周围悠闲的景致格格不入,却没人注意到这个满心焦灼的男人。
他的目光始终锁在船上,指尖的力道渐渐松了些,却又在掌心掐出几道浅浅的印子。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一个念头,不管是作为丈夫,还是作为父亲,他都太失败了。
失败到连站在她们面前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像个游魂似的,远远跟在后面,看着别人替自己给她们带去温暖。
过去的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
苏婉清怀着可欣时,夜里孕吐难受,想让他陪一会儿,他却以“公司有事”为由留在书房。
可欣被发现有自闭症的时候,他皱着眉头道“无用的孩子就该被取代”。
他生日时,苏婉清小心翼翼拿出自己做的蛋糕,他却因为一个临时的应酬,连尝都没尝就走了……
那些被他当作无关紧要的细节,此刻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疼。
他从未真正走进过她们的世界,从未试着去理解她们想要什么。
早上苏婉清说“你不懂我”时的眼神,许江信誓旦旦说“你不懂她”时的笃定,此刻突然在脑海里重合。
谢闫尘终于明白,苏婉清要的从来不是谢氏夫人的光鲜标签,不是银行卡里花不完的数字,不是住在金碧辉煌却冷冰冰的大房子里。
她和这世上所有普通的女人一样,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温暖的家。
难过时有人安慰,疲惫时有人依靠,孩子笑的时候有人一起分享,三餐四季有人一起陪伴。
而这些,他过去明明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