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拙终于愿意走出来的时候看看后面,又看楼上,真的像是来偷情,看罗暘的目光又像是责怪他不遵守承诺。
在比罗暘所想的要近的距离停下,莫若拙开口就问:“你怎么能对周瞭动手?”
这种天真的问题,罗暘懒得回答,吸着烟,向莫若拙看去阴沉、打量的一眼。
在比赛沉默中,莫若拙抿着嘴唇,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看了眼正在抽烟的罗暘,觉得他不会介意,含在嘴里点燃了。
他嘴唇湿润,脸颊已经没有了婴儿肥,吸烟时瘦削的双颊微缩,奇异地没有违和感。
罗暘看着他熟练的样子,嘴里的一口烟含了一会,才缓缓用舌头赶出来,问:“周瞭教你的?”
“不是,早就会,认识你之前。”莫若拙指节发红的手指把香烟从嘴边拿走,轻轻眯着眼睛穿过轻烟薄雾看他,“你来干什么?”
食指和拇指在垃圾箱上碾灭着烟头,罗暘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好像拉开横幅呐喊告诉他“看吧,我不是你认识的那样”的莫若拙身上。
细胳膊细腿的莫若拙不知道自己可爱又性感的样子其实更像拳击台上举牌的辣妹,从罗暘脑海中各种想法正在较量的擂台上走过,比正在比赛的内涵更惹人注目。
罗暘来时强烈的爱恨像被一声不响摁灭的火星,嘴角极淡地一笑,问:“既然害怕,为什么答应见我?”
“我不是想和你谈其他事,只是担心你会和周瞭动手。”莫若拙回头看了眼楼上,“周瞭要是真的伤到你,你那些厉害的律师,一定会让周瞭吃大亏。”
在如此了解自己的莫若拙脸上看看,罗暘将他手里的烟抽走,含住湿润的烟头:“你知道就好。你记住我和你的约定,不然我那些不分黑白的律师会起诉他。作为运动员,他的时间耽误不起。”
因为愤怒,莫若拙的眼睛亮了几分:“我也会起诉你。”
罗暘低头看看火星,他抽烟不像莫若拙,两三口半支烟就只有一半不到,弹了烟灰,火星在他指间微微一闪,他声音喑哑地好奇问:“起诉什么?”
莫若拙手指发抖着拿出一支新的香烟:“你自己知道。”
“什么?”罗暘撩起眼皮,“这个?”
莫若拙神经警惕一动,还未反抗,突然就被拉住手腕,另一手推着他后脑往前,接住罗暘干燥的嘴唇。
白天在路边,周瞭盯着莫若拙浅笑着的嘴唇看了很多次,现在罗暘亲在那里。
感觉到莫若拙气得整个背都在发抖,稍微分离了唇,罗暘问:“为什么骗我?”
莫若拙浑身一僵,罗暘手上的烟微微灼烧到了手指,他仍旧紧紧捧住他半张脸,不让他的视线与自己偏离分毫:“莫莫,你为什么总是让事情变成了钱没法解决的问题?”
热泪在眼眶中挣扎,莫若拙立刻推开他,偏过头,罗暘的嘴唇擦过他微凉的脸颊。
罗暘一顿,松开了手,蹙额看莫若拙用衣袖擦嘴。
莫若拙还后退着拉开距离,深吸一口气,有涵养地紧皱着眉头:“罗暘你别再这么侮辱人。你变了,我也变了。我不想要你的钱,也不想和你有关系。这个世上有旧情重燃,也有物是人非。”
罗暘笑笑:“我们之间有旧情吗?你喜欢过我吗?你不是恨我吗?”
莫若拙跟着苦笑了一声,轻声说:“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有过,后来就没有了。”
被猛击般,罗暘突然间失去了刻薄的本领,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这么多年就像头困兽,愤怒地要报复,又只因为一句话,他突然回头发现罪魁祸首是自己。
罗暘说:“可是我不想,莫莫。”
莫若拙辛苦地忍了一会,一颗一颗晶莹饱满的眼泪,从脸颊簌簌往下掉。
一只比空气凉的手擦掉他下巴上像小珍珠的眼泪,莫若拙狼狈地躲开,又红着眼眶不放心地看眼后面高楼上,带着一点祈求:“我真的不能和你在今天处理你在意的事。你应该知道,小时候不好的回忆会影响一生。”
罗暘果真什么都不再做,也不开口,只用他让人难以忘怀的眼睛看着他。
莫若拙紧张而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抹干净脸,要给罗暘指一条离开的路。
罗暘说:“我没想上楼,只是给她送东西。”
莫若拙停顿了很久,不相信地“嗯”了声。
“跟我来拿。”
看着站着不动的莫若拙,罗暘摩擦着食指上未干的眼泪,说:“要我给她送上去?周屿也在吧。”
在枝叶扶疏的路上,莫若拙一言不发地走在罗暘身后,脚步和呼吸都放得很轻,像很久之前,他紧紧跟着罗暘,又在偷偷观察罗暘的弱点,抓住机会就要交换,就要讨价还价。
莫若拙狡猾又畏怯的样子一点没变。
那是罗暘年少,贪恋温柔,把莫若拙当作礼物,不想在意任何莫若拙真正的想法,也不要莫若拙对自己有任何期待。
但莫若拙带来了陌生的改变,最后是他虔诚叩首在冰冷的磨石板上,祈祷神佛带走自己恶毒的罪孽,然后让莫若拙永远跻身在罗暘世界圆圈的中心。
而莫若拙畏缩不前,惊惶逃跑,又说:“没有,我恨他,哪怕在他觉得我爱他时。”
莫若拙说这些话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是否和罗暘剥夺他的快乐和权利时的想法一样?
他的恨和爱对不需要这些的罗暘来说又真的重要吗?
走去车边的路上,罗暘不想考虑太多因果,也想真的把莫若拙塞进车后座,然后乖乖待在罗暘早就为他准备好的真空圆心,剥离百分之九十的麻烦。
但莫若拙应该会很想和女儿一起过生日。
从停在小区外的车上拎出两个纸袋,罗暘一并交给了莫若拙。
“她的猪,还有她的礼物。”
“啊?嗯,好的。”莫若拙接过很沉的纸袋,干巴巴说,“谢谢。”
他转身就要走,罗暘没松手,拇指在他手腕突出的骨骼上摩擦:“辛苦吗?”
莫若拙又茫然地“啊?”一声:“还好。”
可能是习惯了,莫若拙不会对人提起这种事,当他愿意说的时候,往往辛苦和疲惫他一个人都忍耐了过去。
罗暘把他送到楼下,没有再进一步,在莫若拙要走时,拉住了他的手腕,说:“莫莫不要逃。”
莫若拙脸色苍白了几分,还是坦诚说:“我不会。我不想莫宁跟着我躲躲藏藏,也不能真的一直躲下去。”
罗暘看着他一如既往让人心动的脸颊,听到自己心房跳动的声音,还有莫若拙温柔的声音说:“我知道你不会做伤害她的事。”
莫若拙拎回去两个纸袋,引起了一点怀疑,但周瞭不说话,周屿也不会猜到。
毕竟有谁会不喜欢莫宁呢?
小仙女就该收礼物。
等客人都走了,莫若拙陪莫宁拆礼物,除了她沉甸甸的金猪,还有一盒新收到的玩具和一只小狗布偶。
莫宁白天小觉睡多了,到时间了也没有睡觉,清点完自己的礼物,还把自己失而复得的金猪抱上床。
莫若拙拎回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里面应该被塞满了硬币,很沉。
虽然莫宁力气很大,但抱着金猪上床就累得喘气,捧着下巴趴在床上观察了一会,突然说:“爸爸,好奇怪,我的猪猪好像长大了。”
莫若拙在床尾叠着她的小衣服,说:“是吗?”
莫宁又爱怜地摸了摸猪肚子,肯定地点点头:“真的,也没有刀疤了。”
莫若拙笑笑,把叠好的衣服放行李箱。
莫宁坐起来,费劲把金猪抱在怀里,打开它的肚子下面,哗哗哗,掉出来的东西地堆在她纯棉的睡衣上。
“爸爸!我的猪猪有小宝宝了!”
莫若拙回过头,看到女儿坐在一堆的金花生金元宝上,每一个都只有她小指头大小,金光灿灿,都映亮了小卧室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