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拙的生日,突然就到了。
早上罗晹晃醒莫若拙:“莫莫,早安。”
莫若拙眨着眼睛,没有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罗晹说“生日快乐”,他还反应了一下,这是不是新的游戏。
然后看看记得这个的罗晹,还是感觉到一点开心。
上午罗晹完成学校的课业时,坐在旁边的莫若拙比之前靠得近了些,问问题的时候,偏着的头越过罗晹的肩膀,有点婴儿肥的嫩白脸颊说话时微动,喉咙里是柔软的细语。
——莫若拙不知是重新找到了方向,还是真情实感担心罗晹的未来,让罗晹好好上学,也向罗晹请教了一个月的问题。
他说这不是管他,也不是抽查,只是相互学习。他希望罗晹变得好一点。
虽然莫若拙还是没有以前活泼,如果这样他愿意多说一点,罗晹也不介意他内心深处的某些想法。
他想学,罗晹就教他,反正莫若拙也不知道答案对错。
罗老师说是错的就是错的。
但是莫若拙很聪明,被欺负了后,提醒罗晹要把参考答案带回来。
罗晹有时候敷衍他,但也没有真的不按照莫若拙说的去做。
因为把这个当成另一种调情的游戏,罗晹每一天都感觉更喜欢莫若拙一些。
以前想着玩玩就好了,但莫若拙好让人上瘾,罗晹想不出一个正常的男人,有了莫若拙之后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这种在一起的生活,太容易让人产生爱情,甚至是家庭的错觉,那种随时都会终结的不真实感温柔地笼罩着罗晹的家。
尽管罗晹一直有这种从不承认,也不愿意暴露的预感,但在静静看着莫若拙的脸时,罗晹又能觉得放心——莫若拙只能怕他,只能爱他。
在莫若拙的生日,罗晹的心情出奇地好,他生命新开始的一年,以后每一年也都有罗晹。
晚上,罗晹拿出一个蛋糕,关了灯,烛光里只能看到彼此的脸。
莫若拙有三个生日愿望,两个藏在了心里,睁开眼,密密实实的眼睫毛漏着微光,看着罗晹,把最后一个分给罗晹。
对着黑暗中的烛光,罗晹说:“每天都和莫莫说早安。”
烛光在莫若拙眼中跳动,莫若拙看着他愣愣流下泪。
没见过比莫若拙能哭的人,罗晹问:“哭什么?莫莫是不是觉得不可能?”
莫若拙没头没脑说:“我还是喜欢你坏一点。”
罗晹马上就问:“那你许的什么愿望?离开我?”
莫若拙似被说中了一样,纤细的后背僵住,心虚般小幅度摇头:“不是。”
罗晹一张俊脸毫无表情地在黑暗中喂他蛋糕,告诉他:“不可能的,你知道。”
莫若拙再次醒来已经是他生日的第二天,三点,天都未亮。
莫若拙发呆,突然觉得很多遗憾。
长大一岁,好像意义非凡,莫若拙看着房间中的黑暗,手指在被子下动动,想不到他的一年有多少东西值得回忆和纪念。
他过得茫然不知,又循规蹈矩,是个弓着背在寒冷沙滩上寻找碎片的穷人,手脚都冻伤了,又在谨慎着急地拼凑幸福,好像不快点就会失去幸福的资格。他在努力地让生活正常,让自己变得开心。直到现在,他恍惚地想起自己才多大,就像一生都被惩罚的囚徒,永远都只能在沙滩上徘徊,寻找幸福的碎片。
难过得想要缩成一团,莫若拙急急忙忙转过去,抱住罗晹的手臂,心里短暂地得到了安慰。
因为太喜欢罗晹,分离的时候,看不到对方的时候会想很多,胸口会难受得让人绝望。但只要见到对方就什么都不会想了,一切都被沉甸甸的幸福压下了。
从梅雨季到六月,周屿的烟瘾更大了,没公事的时候,就站在吸烟区抽烟,放两边的绿植都给他的烟头浇死了。
他从国外回来没半个月,就接到周瞭火急火燎的电话,在电话里声音都在抖着问他有没有事。
周屿觉得莫名其妙,以为那小子知道自己之前受伤的事,大着舌头打了两句哈哈。
听他还正常,周瞭长长松了一口气,说不知道哪个神经病打电话来说他哥出车祸了,还报出他家车牌,有鼻子有眼地说车都撞得稀烂。
周屿刚要笑他小子容易被骗,突然眉梢一动,拿着钥匙下楼。
“哥?”
周屿看着路边那辆这么多年耐磨耐操,但现在已经被砸得稀烂的高尔夫,不动声色地说:“嗯?”
“……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没事,你还不知道你哥是干什么的吗?”周屿说,“你最近老实待在学校,找不到我的时候,就找我们队里的,谁你都认识。也别哪个王八蛋的话都信,挂了。”
掐断电话,周屿站在那堆废铁前,又看街角灰掉的摄像头。
一般的混混,哪里来那么大的胆子敢砸公家的车?而在职业生涯里得罪过的那些人物,也都没有这么敏感的耳目。
周屿心中已经多少猜到了对方的来头。
用手机拍了照片,等着保险公司来,周屿蹲在车前检查那些被砸的痕迹,想到对方的用意,侧脸刀锋般冷硬。
刚开始,周屿的确不知道罗晹背景特殊。在这之前的了解里,他只当对方家境优渥,和莫若拙那些出身富贵的同学一样。
但他刚调查罗晹时,上面就有人问周屿最近是不是又在插手不该管的事,让他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现在,砸了车,还别有用心地联系上他的亲弟弟。
周屿蹲在路边牙关紧咬,一拳在重伤的车前盖上砸出一个窝。
他见过太多匪夷所思的案子,知道同样的肉身凡胎养出的那颗人心可以含着多少恶。
越接近真相,周屿越难以感觉到如释重负,那些冷到彻骨的猜想,还有这些警告和暗示,一次又一次地让他怒火中烧,痛彻心扉。
罗晹在深水湾的房子装修好了。
罗裕年请的设计师,把里里外外都翻新,布置,在电话里催他回去看,并让罗晹回去后先在本家住一会。
其实罗裕年很忙,一年有两百多天都在外地,正值壮年的罗仁锡更甚,就算罗晹回去,也都是一个人。但贪心、自负可能是他们这家人的通病,喜欢决定一个人应该待的地方。
罗晹在这边待得够久了,就算是负气,也差不多可以了。
被问了两次之后,迎来漫长暑期的罗晹问莫若拙想什么时候出发。
莫若拙捏捏手心,郁郁寡欢。
罗晹突发善心,问莫若拙想去哪里玩。
莫若拙不喜欢留在这里,也不愿意去他家,可怜兮兮的目光像一只翅膀受伤的金丝雀。
贸然带他出门会有不必要的麻烦,但罗晹摸摸他的脸,说只要他听话,他们就可以出去旅行。
景点热门的城市不备选,其他人口密度高的城市也不考虑,于是最后他们选在了西藏。
罗晹希望,那个最接近神性的地方,那片无垢苍穹上的诸天神佛可以让莫若拙以后平安,也高兴。
只是他们的选择缺乏经验,这次唯一的旅行不如人意。
让罗晹回忆那些游览的布宫、寺庙、冰川,最后他只想起短暂停留的纳木错,还有离开前的最后一眼。
那日天气不好,纳木错朦胧中窥见几分圣性,周围的游客碰在一起吵闹,罗晹觉得无聊,回看也没觉得哪里不落俗套。
只是察觉他不耐烦的莫若拙目光从波光粼粼的湖面看到他身上,浅浅一笑,好像在告诉他自己和他是在一起的。
他们离开前,罗晹回头看那片湖,觉得自己在那里找到了平静,也发现了旅行的意义。
回程中,罗晹盯着莫若拙无知无觉的睡脸,突然想,他要是不能动不能走就好了。
罗晹会抱着他到任何地方。
这样就算罗晹没有让他留恋,他也只能对罗晹死心塌地。
从超市回家的路上,罗晹对底线越来越低的莫若拙斤斤计较,意味不明说:“你变乖了很多,还债一样对我,好似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莫若拙不承认,还让他养一只流浪猫。
罗晹拒绝了他的要求。
莫若拙容易三心二意,以前会对很多个人好,也能分出爱心给动物,罗晹已经想到了自己会不高兴的以后。
莫若拙表达自己不满的方式总是出人意料,第二天哀哀怨怨说起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早安,莫莫。”
莫若拙看到他先是委屈,然后愤怒,最后含着泪转过头。
罗晹扳过他的肩头,问他怎么了。
莫若拙看看他,才说,他梦见罗晹和别人乱搞,而自己很久都没能见到他。
莫若拙还是真情实感难过了一会。
罗晹捏了捏他白皙清纯的脸,若有若无地笑。
莫若拙慢吞吞地、独立地往浴室走,回过头,声音柔软:“罗晹你要一直陪着我。”
罗晹懒洋洋跟在后面,确保他不摔倒,漫不经心点头。
尽管得到承诺,莫若拙还是觉得不安,从超市回来的路上,想起那个梦就不高兴,生气时,浅红的嘴唇又抿又撇,整张脸都蹙起来。
罗晹往前走出了几步,只是几步。
听见莫若拙跟上的脚步,他就停下来等,伸出手去牵他。
一阵劲风吹过,像片晶莹的薄冰碎裂在手上,他没有等到莫若拙来牵他的手。
“小莫小莫!看着我,不要怕不要怕,我来救你了,小莫,我是屿哥,是哥哥。”
紧紧抱住了他不住发抖的身体,莫若拙的状态让周屿心痛到落泪。
从梅雨季到盛夏,他让莫若拙多等了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