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暘和那个男孩玩变态游戏时,这个叫周屿的警察已经把他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
听完这些,罗暘好似不痛不痒,看着罗仁锡,问:“你们都知道?”
“我知道就不会如此纵容你乱来,你该去问你爷爷!”罗仁锡右手成拳,看眼已经关掉的摄像头,食指和中指指节用力按着审讯室的桌子,“罗暘,你到底在想什么?”
罗暘也曾想过自己在莫若拙身上到底想要什么,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找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如今在罗仁锡满是嘲讽色彩的目光下,会让罗暘害怕的答案早就在冥冥中出现过。
“再也不会有比你更可悲的人了。玩女仔、男仔,哪一次你没有丢脸?你有体面可言吗?你的人生除了这些就没有其他事可做了吗?”
罗暘双手搭在桌上,一张年轻俊美的脸,既有酒池肉林的浪荡,又有天生的狂妄,斜挑着看上去的眼角邪肆:“这不是你教的吗?”
罗仁锡教他,爱情的可恶、可怕,比这种东西更长久不灭的唯有恨。所以得不到的东西就毁掉,哪怕是碎在手里,哪怕是死人的手。
不能被爱,不能失去,多疑,悲情,自负,组成了罗暘从他父母身上继承的所有。
罗仁锡眼角狠狠一跳。
要不是在外面,他真的要狠狠教训眼前这个犯下大错,依然目中无人的逆子。
在一次呼吸中调整了情绪,罗仁锡正正领结,冷冷呵斥:“罗暘你还有救吗?”
罗暘嘴角扯动,偏头问一旁噤若寒蝉的律师,自己是不是可以从这里离开。
罗仁锡低声警告他低调,不要觉得这件事这么快就结束了。
只要周屿的证据足够多,罗暘今天就不可能走出这里。
周屿的调查并不顺利,在很多阻挠和破坏里,他得到的都仅是自己的推测。
而且,罗家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的小孩拿给别人教。
第一天罗暘就从警局里全身而退,离开前还对莫若拙说了一句好似威胁的话。
周屿克制着,声音低沉问为什么能这么轻易让人走。
“为什么?看到江对面了吗?”队长指指寸土寸金的沿江一带,拥有申市地标建筑和最繁华的商圈,围落成申市的招牌和门脸。
而那里有一半的土地曾经都是属于一个人,那个人叫罗裕年。
罗裕年早年为第一批投资内陆的港商,地点选在了自己的老家,老奸巨猾地看中了内陆还没有人开发的商机——圈了一块又一块的地皮。
到现在,不要说那里都市精英交出去的首付、房租,就是市政也还在给他交租。
——今天来接罗暘的人就有市政的,还和他们局长是熟人。
和他们这种外人看是端着铁饭碗,但看人脸色、朝五晚九的人比,人家才是真正吃着“皇粮”。
愤怒又无可奈何的周屿身为一名光荣正直的人民警察,第一次思想在某一瞬间剑走偏锋,冲动之下想私下一枪要那个小子的命。
但莫若拙身边需要人,况且他因为糟糕的精神状况住进了医院。
在外人面前,莫若拙还是那个会对人礼貌温和回应的乖孩子,只是夜里常常惊醒,药效起来了,他苍白的额头冷汗阵阵,整个人还是在一个巨大的噩梦中一般。
周屿寸步不离地陪着他,担心他的应激反应,没有靠太近,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在灯下能看到莫若拙湿润缠结在一起的眼睫毛。
这样难熬的第一晚,周屿想了很多,在第二天,莫若拙刚刚睡下,他便去找了外面惺惺作态的罗暘。
医院整一层都是安静的,好像只住他们一个病人,而罗暘他们一家,兴师动众,都在外面。
只是每个目光倨傲的人脸上歉意都很少,可以说没有。
周屿当着罗裕年的面,指着罗暘:“不管你们是谁,就算以后不干这一行,我也要亲手把这个小畜生送进去。”
罗暘舔了下裂开的嘴角,吸着冷气镇痛,阴鸷至极看着周屿。
“Erick你走先,这里交给你Daddy。”
推开私保,周屿喘着粗气,手指后面:“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请便。”
罗裕年若有若无看眼周屿,比普通的老人要多一分强势的精神力,哪怕客气,也能感觉到他的冷淡。
他周到颔首:“打扰了,周生。”
他一走,罗家的人也都跟着走了,长长的走廊瞬间更安静,周屿站一会,狠狠搓了一把脸。
这边的事差不多都搞定了,从医院离开的路上,忙碌的罗仁锡就去了机场。罗裕年留下来,因为这场突然的行程,在车上略带疲惫地闭目休息。
没有批评罗暘犯的错,也没有指责罗暘的冲动。
昨天在警局外接罗暘的车上,罗裕年就是这样平淡,好像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些也不是他不能解决的麻烦。
他今天早上来医院,不是为了见莫若拙,只是来接罗暘回去。
路上,罗裕年问:“Lawrence来找过你吗?”
罗暘看着窗外,淡声说:“爷爷吃下了他家所有酒店,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
“吃饼嘛,不是我吃,也会有别人。”罗裕年看眼年轻的罗暘,希望罗暘能懂一些道理。
罗暘以后需要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商人,那时候他更会觉得孤独,但到那时候他就不会觉得现在的事有多么难以接受。
不过罗裕年不急于此刻,罗暘需要的成长也不止这一次、两次。
罗暘突然好奇:“爷爷,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罗裕年也问:“我的做法让你不高兴?”
罗暘已经知道了:“杜祈昀来找我的那次之后,还是之前?”
所以,从那之后一直有人帮他遮掩,也向他隐瞒。
这么久,他在捉弄人,自己也被人拿捏。
罗裕年微微皱眉:“你好少有中意的人,我不想你为失去谁难过。”
罗暘看着他老谋深算的爷爷,好奇这种安排到底是不是一种补偿。
他让罗暘失去了一段友情,就让罗暘玩够一个新的玩具。
罗暘问:“那现在呢?”
罗裕年看着他说:“我不想你玩物丧志。”
从他第一次催促罗暘回港开始,莫若拙的存在就已经让人觉得不满。
罗暘从小心底都是冷的,在压抑的成长环境里,罗暘的性格有危险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他可怕的清醒。
罗裕年宠他,看得明白,在那些同龄人中,没有人比头脑比得过罗暘,被人闹出之前那桩丑闻之前,罗暘都是让罗裕年满意的,所以他也不介意他贪玩惹出的小麻烦。
快到家时,罗裕年问他:“Erick能答应我,以后和他,不说话,不见面,不来往吗?”
罗暘只说:“爷爷,是我带走了他。”
罗暘想要强调的前因后果不重要,待他说完,罗裕年重复了自己的问题:“能答应我吗?”
“办不到。”
罗裕年苍老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什么都没说就下了车。
罗裕年从不骂他,罚他,但作为权威甚高的长辈,他限制了罗暘的外出,让人寸步不离地跟着罗暘。
在被留在家里两天后,罗暘从三楼窗户翻下来,开走车库的一辆车,甩掉跟着他的人,驱车到了莫若拙家附近。去曾和莫若拙一起去过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走到他家楼下,抽得狠,已经抽了三支,苍白修长的手指间缭绕着不散的青烟。
而直到此时此刻,一直像困兽一样不肯低头的罗暘才承认几天前见到周屿的心情,像今晚越靠近越会发抖的手。
一手掩住夜风点燃了含着的烟,罗暘看着灯光点点的居民楼,做了从没有做过,愚蠢又低效的事,停在楼下。
潮热的风之中,他看到走到窗前的莫若拙的脸。
莫若拙悄悄从楼梯走出来,黑暗中小脸苍白,目光怯怯,紧紧抓着双手,好像在保持平衡不让自己摔倒。
看到莫若拙的瞬间,罗暘扣紧扶手的手就松开,快步跨过剩余的台阶,抱住莫若拙柔软的身体,失而复得般炙热吻他。
感应灯熄灭时,他紧抱着莫若拙,好似有一层勒得五脏生疼的束身衣,松开了第一颗扣子,他的骨骼在咯咯作响。
莫若拙紧张问:“你不怪我吗?”
罗暘牵住他凉丝丝的手,贴着脸:“我知道你不想去香港,那去别的地方。”
莫若拙摸他嘴角淡淡的瘀青:“你家里人为难你了吗?”
暴怒如雷的罗仁锡,态度不可捉摸的罗裕年,罗暘都不想去提。
“没有。”罗暘亲他苍白的脸,生疏安慰他,“这样更好,你只有我,我只有你。”
莫若拙眼睛眨一眨,连带着身体轻轻一抖。
罗暘抱着莫若拙的肩膀,和骨骼小巧的莫若拙并行在一起,不紧不慢地走出门口那条不长的弄堂。
短短一程,乖乖让他牵着走的莫若拙让罗暘在一瞬间想了很多,想,他们要去一个一直下雪的地方,太冷了,路上莫若拙和他紧紧相依,回家的脚印留在身后洁白的雪地上。
他好像也原谅了抛弃他的霍英娉。
住在那种狭窄,气味难闻的,做什么都能被人听见声音的公屋,也不是回忆里痛苦的一部分。
只是以后不能让莫若拙吃苦。
他可以学着赚钱存钱,做饭做活。
罗暘浑浑噩噩、该死的人生,好像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决心,让心脏发热的热情也是为了未来去干预命运任何一项不祥的安排朝他们走来。
“莫莫,你开心吗?”
莫若拙犹豫着点头。
“莫莫,我们今晚就走,好唔好?”
莫若拙挽着他的手,轻轻点头,然后在上车前,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大门,悲伤像一层阴影飞快地掠过。
罗暘大发慈悲,没有因为莫若拙多余的感情感到不快,而是说:“给他留条简讯。”
莫若拙拿过手机,删删改改,还是说自己还是录一个视频。
他感觉到莫若拙的尽力弥补,当看他对着镜头露出笑容的可爱样子时,罗暘不合时宜地插话:“莫莫,你爱我吗?”
罗暘总是在问,莫若拙也总是习惯干脆,像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投币就会“咣当”地吐出自己点单的饮料。
而这一次,罗暘投了币,还没等到他的小机器反应过来,猝不及防的劲风便扇在罗暘脸上。
“莫若拙!”
这也是罗暘第二次让周屿打到,目光霎时狠了起来。
被抓着瘦肩膀的莫若拙看周屿,又看他,仓皇失措地让他不要动手。
“小莫!不要再骗自己了,他只是怕你把一切说出来。为了证明他没有控制你,今天下午他就给了警方一份视频。你明白吗?!”
莫若拙看着那个人渣的样子,让周屿也感觉到自己的残忍。
莫若拙从脸颊到眼睛深处都凝固住,像将死之人最后定格的瞳孔。
———他竭尽全力掩饰自己身上命运的轨迹,可是他被叫醒了。
“莫莫……”
这个名字带来难以承受的折磨,莫若拙后退,又看到罗暘身后走出来的一群私保,好像一场应验的诅咒,在他身体里发生的这场惨祸产生了几乎要撕裂他的痛苦,骨骼都在皮肉下挣出,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周屿无暇顾及其他,紧紧抱着他:“没事了,没事了,小莫,哥带你回家,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