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附近有所风评不佳的职业学校,边边角角里夹着几家灯光暧昧的小店,看上去就是容易滋生危险的地方。
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的坏人,平时也有那么多人走。
莫若拙生性胆小,又记挂着周屿的叮嘱,心里绷着一根易惊的弦,在昏暗逼仄的小巷里突突突,不断在心里自我安慰着。
在这片低价红灯区穿行至一半,莫若拙警觉的耳朵突然一动。
“班长。”
捏住刹车,莫若拙腿支在地上,回过头。
明晃晃的水坑倒映着理发店的霓虹灯,一个修长的人影靠着墙,手中夹着一支明灭的烟,用特有的声线和口音说:“过来。”
在墙壁都是湿淋淋的小巷里,莫若拙不露声色咽了下喉咙:“罗晹?”
那人抽了口烟。
莫若拙谨慎且小声地问:“罗晹是你吗?”
“嗯。”
莫若拙放下单梯,抱着头盔走过去:“你怎么了?”
罗晹从钱夹里拿出几张钞票,言简意赅:“手机。”
莫若拙看看他捏着几张钞票的手,修长漂亮,像是玻璃。而手里的那些钱用他的手机多太多了,莫若拙也不是那么见钱眼开。
没接钱,他往前走近了,看见罗晹眼角的血丝,还有手臂上一条很长的擦伤,眼睛瞪大了些。
“你被打劫了吗?”
罗晹瞥了眼瞪大眼睛的莫若拙。
通常情况下,罗晹是惜字如金的。
因为他不喜欢说话,也因为他的港普很难懂。现在裂开的嘴角针扎一样疼,他更不想开口。
但是皮肤很白的莫若拙一瞬间又惊又愣的目光和问题一样很傻,而且被吹红的眼角看着很明显,眼睛里有地上的水光,就像是哭过。
有种清纯的感觉。
肋下正断裂一样痛着的罗晹一瞬间改变了要用电话通知瞿纪濠他们来接自己的想法,说:“送我去酒店。”
莫若拙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那辆破旧的木兰车。
罗晹不由分说把能重新买辆新车的钱塞到他手上:“买你的时间和车。”
莫若拙看看钱,又看看如此嚣张的罗晹,感觉他还死不了,说:“我送你去医院,但是我要先把这个订单送完。我已经迟到了。”
说完最后一句,莫若拙不自觉皱紧了眉心,嘴唇好像还有些可爱地噘了下。
罗晹靠着墙不动,莫若拙担心他是不是比看起来严重,想着还是出去给他叫辆车。
“过来扶我。”
真是个大少爷。
莫若拙走近半步,伸出手臂把人挽住。
刚才罗晹靠着墙,没察觉,等莫若拙扶住罗晹才对比出,罗晹真的比他高了好些,也沉了好多。
坐上擦过雨水的木兰车后座,罗晹支在地上的长腿无处安放,莫若拙再坐上来,发现车座挤了特别多,屁股往前蹭,挪出一点空间。
罗晹没力气似的靠过来,有些烫的身体贴着他的后背。
莫若拙怕人半路晕过去,在出发前给出友善的提醒:“我第一次载人,你抓紧点,小心被颠下去。”
当罗晹的手臂不见外地环住他的腰时,莫若拙感觉怪怪的,看了眼横在肚子上的修长小臂,重新启动了电瓶。
或许是多了个人,跑完这条暗巷,莫若拙都没刚开始怕。
送完手里的单子,跑红了脸的莫若拙骑车去了就近的医院。
罗晹真的是个很麻烦的大少爷,被载到医院门口也没下车。
莫若拙拿他的钱挂了急诊,然后走到门口问罗晹要不要再用他的钱叫个担架来接他。
不喜欢去医院的罗晹看一眼擅作主张的莫若拙,终于跨下车。
考虑到罗晹的语言和性格问题,莫若拙跟着一起过去,当着翻译,也当着护士,细心地指出被医生忽视的伤口:“这里也擦破了。”
然后在罗晹包扎最后两处伤口时,功成身退,悄悄出门了。
罗晹从来没有这么完整地处理过这些小伤口,没理会医生建议他拍个脑CT的建议,自己用撕开的白棉布在手背上系了个结,套上短袖就利落走出去。
本以为已经走掉的莫若拙还在门诊部外,站在路边那辆挂着一个圆头盔的木兰车旁边,正细声细气地讲着电话,声音软软地说着对不起,解释自己在医院陪一个同学。
罗晹停在不远处,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烟丝之前弄得有些潮,点了几次也没点燃。
当香烟燃烧起来时,莫若拙放下手机回过头。
罗晹看着莫若拙的脸深吸一口,两片嘴唇微张,舌头赶出青烟,又抽了一口。
白白净净的莫若拙朝他走来,在宽松的短袖下有抱着很细的腰,出了汗的身上有股干净的香味。脸窄小,双颊有些软白的婴儿肥,眼睛大大的,看着就不会接吻的嘴唇软红。
莫若拙手里拿着半块带着的椰蓉面包,刚才趁空又咬了几口,张开的唇瓣带着椰奶香:“罗晹你要报警吗?”
罗晹垂下目光,抽着烟,眼里有些玩味。
“你是不是遇到了抢劫的?”出于同窗的友爱,还有东道主的关照,莫若拙说,“我有个邻居是警察,你要是记得那些人的特征,他能把人抓来,东西还你,还给你道歉。”
“说不定警察要抓的人是我。”
“啊?”
——那群要替某个女孩出头,约罗晹在台球厅见面的人,可能需要住院。
罗晹带伤的脸看不清表情,莫若拙看了又看,好奇:“你做什么惹到那些人了?”
“和她约会。”
“啊?”在两秒钟后才意识到“她”是“她”,不是“他”,莫若拙双重尴尬起来。
但不能表现得好像没见过世面,莫若拙“哦”地点头,耳朵又渐渐红起来。
沉默了一下,他捏着变形的面包,找机会说再见,说:“罗晹,要给你家里打个电话来接你吗?”
罗晹看着他不说话,莫若拙拿出手机,说:“你妈妈或者爸爸……”
“死了。”
莫若拙一愣,马上转过头,看着他说:“对不起。”
他对罗晹他们的故事和来历都是道听途说,没想到原来他这样的人,竟然也没有父母。
莫若拙有些悲天悯人。
尽管他曲折、不光彩的人生和罗晹生并不相似,但他还是想起了几个小时前见过的方程修。
在莫若拙拥有关于“父母”的记忆初始,就知道方程修不喜欢他,大概也有些嫌弃他。
当时莫若拙还没有天赋异禀到从小脸皮就厚,只不过爸爸对没有拥有过的人来说,怎么都是让人忍不住期待的。
方程修可能觉得七岁的莫若拙已经有了赖人的天赋,当他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时,方程修推开他,说:“还是叫叔叔。”
看着水洗过一样明净的街道,把剩下的面包吃完,莫若拙将塑料袋整齐对折捏在手里,问只抽烟不说话的罗晹:“罗晹,我要回去还车了。你呢?”
“一起。”
碾灭了烟,罗晹几步走到他的车旁边,停下来,并瞥来视线,一副等着他这个轿夫去起驾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