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晹嘴角若有若无地牵了下,神情自若地看着莫若拙。
感觉好了很多的莫若拙坐起来,手掌没事找事地在床垫上按了按,转过红绯绯的脸看着罗晹说自己好渴。
咕咚咕咚喝水时,莫若拙长长的眼睫毛对着杯口,有些贪心有些着急,白白软软的脸颊略鼓。
隔着杯子看眼罗晹,仰头喝完杯底浅浅的一层水,又看着罗晹。
像吃着狗粮会摇短尾巴的小狗。
“我还想喝一点。”
罗晹接过水杯,问他:“莫若拙你在撒娇吗?”
莫若拙尴尬地抿抿唇,皱着眉:“什么啊。”
又在撒娇。
罗晹起身给他倒上半杯水,这次莫若拙喝得慢了许多,濡湿软红的唇瓣小幅度动。
这次喝完,莫若拙就没再要水,捏着水杯告诉罗晹他该回家了。
莫若拙跟着佣工往楼下走,浑身都在痛。
脑袋涨痛,喉咙也又干又痛,张嘴喝水时,耳膜也在痛,舌头还有刺刺麻麻的痛感。
有点严重,这还是他第一次发烧到舌头都烧麻了。
走到门口,莫若拙回头对站在二楼的罗晹挥挥手。
罗晹站在高高的楼梯上,单手插兜,抬起左手,懒洋洋动了动手指。
莫若拙坐上司机打开门的车,晕沉沉地靠着睡觉,想,罗晹一个人住这个大房子,是否会觉得孤单。
周瞭在街口接到莫若拙,多看了眼送他回来的车,又看额头上有片退烧贴片的莫若拙,把人背在背上。
回家后,体温量出来,莫若拙还在发烧。
周瞭骂骂咧咧,说他同学找的是什么医生。
莫若拙坚强地记录了新的体温,告诉周瞭,他已经慢慢降温了。
周瞭把那张废纸抽走,递给他药和水。
莫若拙嗓子都肿起来,吃着药片都费劲,还吐出什么都没有的酸水,小脸惨白惨白的。
周瞭问:“是不是开错药了?那个医生是不是三无医生?还有你那个同学为什么不直接送你去医院?”
莫若拙病恹恹躺在床上:“他不喜欢医院。”
“什么毛病?”周瞭拧着剑眉,“把衣服脱了。”
莫若拙不愿意动弹,周瞭便把酒精倒在手上,在他的手心擦了,又掀开他的校服,往他肚子上抹。
莫若拙皮肤白皙,平时捂着地方更白,腰际有些不自然的红,周瞭正皱眉,而莫若拙被冰了一下,就吸着肚子躲避,苦恼地问:“周瞭,会不会沾上酒味?我明天还要穿这件。”
周瞭说:“明天请假。”
莫若拙摇头,又问:“你帮我把书包拿回来了吗?”
周瞭点头,拉下校服盖住他的白肚子,抱着双臂在床边坐下,深沉看着他。
莫若拙在周瞭开口前,露出开心的笑,说自己找到一个轻松的兼职,以后就不用放学到处跑。
“给同学补课?”听他说完,周瞭眉毛吊起,“谁的胆子这么大?”他马上明白,“今天这个?”
看莫若拙点头,周瞭心里的古怪更甚,又找不到哪里不对劲,直觉对方不安好心。
莫若拙眯着眼睛笑:“你怎么不觉得是我在贪他的钱?”
周瞭看着他不假思索的样子眉心皱得更紧:“你不被人骗就不错了。”
莫若拙肯定地摇头,他在心里拨过算盘,罗晹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也比看上去有人情味。这件事最糟糕的也就是罗晹这个大少爷是想捉弄,羞辱他。
预想过最糟糕的,其他的都还可以接受。
周瞭问:“小莫你怎么了?最近你好像有心事。”
特别努力,也特别辛苦,好像有什么在追着他。
“没有。”
“是奶奶的医药费吗?”
“够的。我不是会在这种事开不了口的人,你不用担心。”莫若拙傻笑着说,“我就是喜欢钱。”
周瞭低头扑哧一笑,看着眼皮打架的莫若拙:“财迷,赚那么多钱干什么?”
“给奶奶买个房子。”莫若拙歪在枕头上,迷糊说,“再买一张很软的床垫。”
周瞭笑了笑。
莫若拙稍微睁开眼,瞪他一下,深而窄的双眼皮形成长长的褶皱,眼睛看着就很大,还有好看的形状。
“周瞭,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周瞭点头,离开前,又给莫若拙测了一下体温,对比下,温度真的降了下来。
第二天,莫若拙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起床。
套上衣服,莫若拙开始着急地补昨天的功课,最后收拾书包准备出门时才看到书桌上那张体温表。
上面加上周瞭帮他做的最后一次记录,一共有五次的体温记录,整体趋于缓缓下降。
正满意自己的免疫力,莫若拙突然地察觉到中间记录的两次数字和第一次的笔迹不一样。
应该是昨晚他醒来就帮他测体温的罗晹记录的。
罗晹只是看着冷酷,对他这个关系一般的同学还是很不错的。
想到昨晚和周瞭聊天说起的那些话,莫若拙心里竟有种对不起罗晹的感觉。
在学校,莫若拙一直找能和罗晹说话的机会。
不过罗晹身边一直有人,对时不时路过他们地盘的莫若拙上下打量,笑得意味深长。
郑家凯悄声对罗晹说这个班长今天好像失魂鱼。
瞿纪濠看眼前面平时就忙得像个佣工的莫若拙,继续翻看一本地理杂志,说从马来送来一条龙趸,很靓,今晚去他家吃饭。
杜祈昀还是对小班长更感兴趣,狐疑说Erick昨夜是不是和小班长一起的。
其他两人纷纷看向昨天没有参加集体活动的罗晹。
罗晹看眼杜祈昀,若有若无冷笑了下:“你知道好多。”
见罗晹已经不高兴,这个话题就不了了之。
下午,趁罗晹不在教室,郑家凯走到莫若拙的课桌旁。
立满了课本和教辅资料,就是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玩手机,睡觉,也不容易被发现。
但莫若拙在这块风水宝地,认真写着一张试卷,应该是在纠错,在空白处用红色签字笔做着记录。
当郑家凯屈指在桌上敲敲,莫若拙才抬起头,问:“什么事?”
郑家凯和他要了一张成绩单。
莫若拙说帮他去办公室拿,然后站起来,离开了座位。
郑家凯把人正反面都看过了,回去对瞿纪濠说:“奀瘦死白,冇听过Erick中意这种喇。”
瞿纪濠笑说:“好玩咯。今晚问问他。”
“哗,莫若拙厉害喇,想钓鱼,冇想到钓到条鲨鱼。”
莫若拙把成绩单拿过来,就听到郑家凯在说和自己有关的话题。他愣了下,本来想放下成绩单就走,身后有人挡住,个子高高的,因为他后退的半步被撞了下肩膀。
莫若拙刚回头,罗晹就拿过他手里的成绩单,看眼郑家凯他们,视线扫过手里的成绩单,最后才垂下眼睛去看被拦住的莫若拙:“好了?”
莫若拙点头,罗晹把对折的成绩单放在他手上,让开了路。
没有人说要成绩单了,莫若拙便拿着成绩单回到了座位,后面也没有人再来找他。
突然好奇,下课,他拿出成绩单从下看到上,特意去找罗晹的成绩,除了英语能看,其他都差得步调一致。
“我缺个老师”,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配上这句话莫名其妙变得有些好笑。
莫若拙正偷笑着,有人来找他:“小莫有人找你。”
教室外,明媚漂亮的方锦心对抬起头的莫若拙招招手。
方锦心之前就来找过莫若拙一次,不过莫若拙去了办公室。
这次还剩五分钟就打铃,方锦心和莫若拙站在他们教室外,长话短说。
她下周就请假不来学校,他们一家要出去旅游。
“这件事你知道吗?”
个子比她高一些的莫若拙站在她旁边,温和问:“你们去哪里?”
方锦心说她妈妈要去巴黎看病,顺便看望在那里上学的哥哥。
最后她贴心地问莫若拙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莫若拙都没有离开过申市,只知道巴黎有个铁塔和圣母院,还很浪漫,再想也不知道有什么适合做礼物的纪念品。
于是他就让方锦心给自己寄一张明信片。
方锦心说他要求太低了,但是皱着眉头,也想不到莫若拙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只好说看着买。
“还有,小莫,我爸妈好像也想我去那边上学,说不定以后我们一家也就不回来了。”
莫若拙愣了愣,说:“好突然。”
“你也觉得是不是?但是没办法。”方锦心学着大人的样子耸耸肩,“我最舍不得你啦,你都不怎么来我家了,以后就更见不着面了。”
莫若拙比她不常见面的哥哥更像哥哥,老成告诉她,大人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
方锦心看他语重心长的样子,拖长声音说知道啦,离开时,她抱了抱莫若拙。
莫若拙在外面站了站,看着天边的流云,若无其事回到了教室。
只是难过了一阵,在忙碌的学习中,他也渐渐忘记这件事。
在以前,莫若拙会有不甘心,也有嫉妒,后来发现莫若拙不好的人生,不能怪任何人。
在他遭人嫌弃的诸多理由里,那个从出生就有的缺憾每次在这种时候又像一道丑陋鲜明的伤口,让莫若拙感觉到彻骨寒冷。
莫若拙以前想过,自己这样的人,出生就这样难看,老了之后会更容易生病,那时候又有多寒酸,多遭人厌恶。
每每想到这里,莫若拙就不会再想了。
利用课余,莫若拙还将罗晹的学习计划按照课表整理出来,刚放学就回过头去找罗晹。
罗晹几人已经推开桌椅站起来,在等同方向的人少一些,彼此交头接耳笑谈着什么,不参与话题的罗晹与莫若拙对上视线,视若无睹移开。
莫若拙没多想就走过去,问他们晚自习是不是又要请假。
郑家凯说自己要去打球,杜祈昀说自己要上补习班,瞿纪濠说司机来了。
罗晹走在最后面,从莫若拙旁边路过。
莫若拙不懂他的反应,跟着走了两步,用还很哑的声音问:“罗晹,你说的补课还算数吗?”
罗晹回头看向莫若拙带着苍白病气,并不可爱的脸,说:“当然算。”
莫若拙马上就笑了,还给了他一份计划表,好像对罗晹很上心的样子。
罗晹看了看都是莫如拙漂亮笔迹的纸张,上车前,把那张毫无用处的纸撕了,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想想莫若拙的样子,罗晹觉得可怜又可笑。
方锦心的爸爸资助他,他对方锦心也是那样耐心,笑得温和,一副善良的样子。
莫若拙对所有人都很好,他惹不起的,不想得罪的,帮过他的,还有会给他钱的。
罗晹只是他均匀的善良中的一份。
罗晹不需要。
在车上,罗晹发消息给瞿纪濠,让他给自己找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