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莫宁送到周屿家的路上,周瞭在那条动态下评论了一个表情,“[惊吓]”。
隔着塑料,莫若拙又看了看莫宁的蛋糕,觉得也没有那么丑,回复他:“今晚你就吃这个。[偷笑]”
周瞭回复了两个惊吓。
莫若拙笑了笑,然后把毫不知情的莫宁和她的蛋糕打包送到周屿单位。
看着周屿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拿着蛋糕进了单位,莫若拙才转身走到公交站台。
在摇摇晃晃的车上,已经不再是少年的莫若拙,看着窗外鸽子灰的天空,不知道是冥冥中的天意,还是记忆在作怪。
好像每一次去方家,天气都不够好,他也总是在路上,渐渐变得闷闷不乐。
在门口登记之后,莫若拙边走边回忆,记起从方家后门走进自己写作业的暖房一共有多少步,也记得里面园丁的大剪刀还有阿姨清洁工具的摆放位置。
而当他站在方家的大门口时,又感觉它没有记忆中的那么高不可攀,曾经他要小心避让的大门,现在都朝他敞开。
走在第一次经过的路径上,莫若拙心中想,真奇怪。
他以前那么想要得到注意和关爱,要当第一名的好学生,做懂事听话的孩子,要越长越高,也要赚很多的钱,比方程修有钱,买比他家更大的房子。
这些年少时支撑他努力前进的期望在这些年里,在莫若拙潦草的人生中,一个都没有实现。
而懦弱无为的莫若拙从来没有觉得不甘心,也没有再有过小时候无处安放的害怕。
就是在客厅看到专门等他的方程修,莫若拙都没有期待过他今天可能会对他说的话。
“之前我太太身体不太好,我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这几年锦心也不常回,家里也很冷清,小莫,元宵你也来这边过吧。”
莫若拙很意外,在衣袖下摩擦的冰冷手指一顿,说:“不了。”
方程修说:“父子之间总是要和解的。我有我的难处……”
莫若拙喉咙生涩,笑了笑。他长时间上课,嗓子时常有些炎症,平时说话都小而沙哑,在喉咙的不舒服过去后,他也没仔细听方程修的话,伸出手,将手中的一张卡放在桌上:“这是之前你助养我的所有钱,一直想找机会还你。”
方程修愣住:“小莫——”
在方程修眼中莫若拙不那么体面,也是一个对事情容忍的界限变动不定的软弱之人。但这样的莫若拙只要想到差点走丢的莫宁,还有方程修更想做的事可能带来危险后果,他就又怒又怨恨,打断了方程修的话,说:“更多的恩情,四年前,我就还了。叔叔,我以前没想过打扰你的生活,请你现在也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从方家走出来,莫若拙深深吸了一口气,孤单地往外走。
小时候他每次走出这里都觉得自己像只流浪狗,今天起码成了一只能咬人的流浪狗了吧。
莫若拙揉了揉有点僵的脸,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看到有比赛的周瞭竟然在街对面。
个子高,黑色长羽绒服及小腿也特别帅气挺拔。
穿个基础款外套都松松垮垮的莫若拙忍不住心底冒酸泡,慢吞吞朝周瞭走过去。
周瞭站在远处一棵黄柏树下,看着走近的莫若拙似叹了一口气。
莫若拙一身轻松地站好:“你怎么来了?”
“想一想就知道。”周瞭懒得说越长大越喜欢一个人走路的莫若拙,“你刚走,我哥就让我跟过来看看。他们家怎么说?”
莫若拙摇头:“没问,我把我想说的说完,就走出来了。”
他忘了问,或者说不想问。
有关当年的任何事和人,他一丝一毫不想和把他当作东西交易的方程修谈起。
坐上周瞭开来的车,莫若拙在后座想要休息一会,心里又因为有些心疼拿出去的钱而睡不好。
本来是存来买辆车,以后方便跑业务,也方便带莫宁去周围的地方玩。
周瞭瞥一眼后面情不自禁叹了一口气的莫若拙,问:“方程修和那边还有联系?”
“啊?”莫若拙摇头,“不知道。”
“那他们对莫宁起什么心思?”
莫若拙沉默了一下,说:“我前两天遇见了罗暘。”
嘎——
刚刚启动的汽车急刹停下来,被重磅炸弹袭击的周瞭回头看一脸平静的莫若拙,声音都变了:“什么时候的事?”
莫若拙风轻云淡地说:“放心,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看到周瞭大变的脸色,莫若拙又干笑着,“哈哈哈真的不用担心。”
周瞭神色凝重:“你不让我们回去那天也是他在?”
莫若拙轻轻点头:“他以为我们是一对,觉得不甘心。”
周瞭眉梢匪夷所思地一挑,沉默一会:“然后呢?他就那么走了?”
“对啊,又不是旧情人,也没什么好说的。”莫若拙轻声感慨,“他也变了很多。”
“真的?”
莫若拙想一想昨天的事,想起来他的烟被罗暘两三口抽完了。
那点尼古丁和焦油还能吸三百多口的,够莫若拙抠抠搜搜嘬一个月。现在只能一口不沾地戒烟了。
摸了下不舒服的喉咙,莫若拙觉得这种小事就不用费口舌讲起了。
见周瞭还不开车,莫若拙半开玩笑说:“真的不用担心他。其实之前没告诉你们,因为方家那边,我还在想……嗯……就是鬣狗和狮子搞好关系,以后狮子会不会再罩着它?”
周瞭无语道:“就你还鬣狗,你是被人吃干抹净的肥猪。”
莫若拙捏了捏瘦瘦的手指,尴尬地不再说话。
周瞭最后强调,好像他是容易受伤的孩子:“别和他再有联系,他找你,你就找我,还有我哥。”
莫若拙点头,特别听话:“我知道,都没有联系方式。他过来签合同,现在已经回香港了,也不会再来。”
“你相信他的话?”
其实他不知道,但昨晚罗暘在床上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
莫若拙知道,吃过一次亏,他应该是强硬的,哪怕和罗暘斗得头破血流,也不能继续逆来顺受,软弱地用伤痛换安宁。
可是莫若拙缝缝补补的心现在看上去韧性很足,不可摧毁,但其实和脆弱可欺的年少时期没有多少差别。他有自己不能失去的支撑,就是轻轻地撕裂他都会死。
所以他在心里盲目地祈祷自己运气不会一直这样差。
莫若拙后仰着脖子,嘶哑笑出声:“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