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台在下午六点半的新闻播报中提及富商之子杜祈昀在凌晨两点离开兰桂坊后,其乘坐的汽车失控撞上尖沙咀的一根电桩,本人被连夜送到医院,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
在香江众多的豪门子弟里杜祈昀是比较低调的一位,但他有个常登上娱乐天地的名媛妈咪,而且他身上还有他是罗仁锡大哥遗腹子这样离谱的传闻。所以狗仔更爱他“罗仁锡干儿子”这个身份后缀。
而在主播语速很快地介绍这起发生在尖沙咀的车祸后,和他渊源颇深的巨富之家罗家,还有他们不久前刚回国的小罗生也被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带过。
港人对罗裕年的感情很复杂,从让人崇拜的“裕叔”到仇视久已的“港奸”,他用五十年的时间在香港建立了让人又怕又恨的“商业霸权”,从地产到码头,百货商场和电气公司,每个港人的生活几乎都和罗氏家族的产业息息相关。
而近年伴随罗家公司的陆续迁册,媒体上这种暧昧的报道越来越多,关于罗家的批评和讽刺就更多。
今天这个意味不明的报道背后,好像暗示着豪门内斗的内幕——早年就以丑闻出道的罗家第三代继承人连个义弟都容不下,是比他的父辈们更歹毒阴鸷的角色。
而在被小规模讨论、编派的主角正在北京道一号的顶层,衣冠楚楚地参加一场小型的私人派对,此时懒于社交地在单人沙发上翻看手机,低下头轮廓分明的相貌比年少时更凌厉内敛,气场淡漠从容,也更有英俊的魅力。
在他旁边坐下的郑家凯倾身倒酒,因为突然侧耳听到的声音一愣,凑过去:“我叼,那是莫若拙?太嗲了,我骨头都酥了。”
在听语音打发时间的罗暘没否认,也没纠正那是莫若拙和他女儿的聊天。
“爸爸我想你。”
“我也想你。”
“么么么。”
“……么么么。”
听完了,罗暘收起手机,说:“嗯,很嗲。”
郑家凯表情一下就精彩了。
本以为罗暘未必钟情,莫若拙也未必愿意回头。现在看,火箭发射、分离、入轨、并轨四段式都没有他们和好的速度快。
对罗暘刮目相看的郑家凯整个人都转过去盯着他。
还没有说话,有人就站在他们这桌前:“Erick.”
罗暘抬眼时左眼下的泪痣微微一动,看了眼过来的席砚。
席砚对另外两人微微笑着颔首,看向罗暘:“Erick,你Daddy来了。”
罗暘点头,说一会过去。
郑家凯看看前面走开的席砚,一脸凝重:“这个系边个?唔好搞脚踏两只船。”
瞿纪濠看了看罗暘此时的表情,笑笑,和他碰了一下酒杯:“莫若拙系唔系已经变咗?”
罗暘瞥眼他,掐着酒杯饮了一口:“冇。”没变化,眼睛还是很漂亮,小脸小嘴,忙着哭的时候一团孩子气。
样子性格是一点没变,不过就是有了一个女儿。
罗暘突然想起,莫若拙今天带女儿出门,po出来的照片下面回复了别人,没有回复他。
有些不爽,他把杯底的酒饮完,不再理会还要继续打探消息的两人。
罗暘单手系着西装扣站起来,剩下两人坐在位置上不动,手臂搭在沙发脊上转身看他要走过去的那边。
迎接罗仁锡的是今晚的主人,也是澳门大贤银行董事和他最小的女儿,马奇峰和马嘉琳。
马家在澳门是很有威望的家族,马嘉琳的曾爷爷在三十年代是那里默认的“华人总督”,千禧年后家里也出过两次特首。
两人都知道家长领着同龄人见面是怎么回事,但看一脸死样的罗暘,都忍不住幸灾乐祸。
瞿纪濠看着威士忌杯口,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提醒他:“合同怎么还没有签字?Erick你多等半个小时,房租要多涨一千。”
从来不受威胁的罗暘身形一顿。
罗家和瞿家的不和由来已久,暗中打量的目光都看到瞿纪濠头也不抬地说了什么,而罗暘的一个响指叫去侍应生交代了什么,然后瞿纪濠的表情也变了变。
也注意着三人这边的罗仁锡都猜测两个反目的旧友又起了争执,看着从来没有好脾气的罗暘走来,他眉间不着痕迹地微皱。
他不希望,难以控制的罗暘又做出出人意料的事。
好在经过四年前那件事后,罗暘那根踩不断也扳不正的逆骨就隐匿了,模样衣冠整洁,今晚在人群中不慌不忙地控制谈话。
有人对颇为自负的罗仁锡说Erick真是长大了。罗仁锡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似真似假的笑。
当罗暘去洗手间时,罗仁锡也起身离席。
在一面罗马镜前看到背后的罗仁锡,站在他身后,冷淡的目光中带着些许不满。
罗暘把手机放下,伸出手,温热的水打在他指节:“咩事呀,Daddy?”
他们父子这些年也只见过两三次,关系不像动辄打骂的以前,罗暘也可以心平气和与他交谈。
但罗仁锡刚刚收到消息,虽然停车场的监控还没有恢复,但已经有消息说警司查到杜祈昀的刹车是被人为破坏的。
罗暘弹弹指尖上的水:“我不知道这件事,昨晚他和人饮酒时,我才落地,动作怎么会那么快?”
“罗暘你!”罗仁锡气到语塞是因为他知道罗暘下飞机后就直接去了杜祈昀的病房,然后胆大妄为地掐断了杜祈昀的吸氧管。
——要不是他这样把杜家逼急了,杜家也不至于这么跳脚,在外面乱放消息。
罗暘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冷淡,慢条斯理擦手,对镜子里不说话的罗仁锡说:“Daddy我很忙,不会干浪费时间的事。”
“你不要装模作样,也不要以为不会有人知道,现在有多少消息在指向你?”
“消息能放出去,就有办法收回来。”罗暘冷淡说,“而且,死人就什么都不会说。”
罗仁锡深沉地呼吸一下,深深皱眉,呵道:“总有一天你爷爷会后悔养出了你这么一只怪物。”
这些话罗暘听了当没听,把擦手的毛巾扔回去,转身就要离开。
罗仁锡又问:“几时得闲?”意思是让他空出时间,单独和马嘉琳有个date。
这些年里,罗裕年的谋划不单单是停留在重金扶持议员上,和权贵联姻也是罗家布局深远的一部分。上次是霍家,这次是马家。
但罗暘心里只有赚钱,懒于摆弄权术,对家庭、道德的不以为意也积习已深,在这种冠冕堂皇也无聊的场合,罗暘就在想莫若拙那个转身都不够的房子,还有莫若拙。
罗暘都想不起对面那个女孩的样子,直接回绝了罗仁锡要进一步的安排。
罗仁锡最厌恶人不接受服从,再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沉怒。
罗暘懒洋洋听着,明白他的意思大概是最能哄年迈的罗裕年开心的,不就是多子多孙,罗暘这辈子也不可能会有超越父辈的成就,不如尽早发挥播种机器的作用。
按照罗仁锡这种强势打压教育方法,他的孩子大概率是个唯唯诺诺的孬种,偏偏当初住进霍英娉子宫的就是一个小疯子。
这么多年里罗暘越长越歪,也什么都不在意,任何时候他只要漫不经心地一笑,就能生出危险而混蛋的想法。
似笑非笑地挑起唇,罗暘说:“我知喇,您放心,多少个孩子都会有的。”
罗仁锡后槽牙猛地咬紧,被罗暘惹怒的一巴掌举了起来,掌风扇在罗暘脸上。
罗暘舌头顶起掌风轻挂过的侧脸,看了眼忍住动手的罗仁锡,眼底薄薄的冷笑碎冰一样破裂。
一瞬间,罗仁锡都觉得罗暘在这些年一点没变,还是以前那个不受管教,随时都会和他动手的小畜生。
“罗生,车已经备好了。”席砚在外面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