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莫若拙难过,自己心里会不舒服,所以他遮住了莫若拙的眼睛。
睡在床上后,莫若拙整个人就从脊背抽掉了一根看不见的筋,慢慢缩成了一团。他口齿不清地说手好疼,肚子好疼。
罗晹说,我看看。
揭掉缠眼黑布,罗晹左右亲了下他天真而妩媚的眼睛,下床,走向浴室。
又生病的莫若拙,安静乖巧地睡到了半夜。
高烧之中,莫若拙睁开的眼睛目光蒙眬,然后意识不清醒地躲开伸来的手,又闪烁着不安地看着阴沉愠怒的人。
他仍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好像忘记了发生了什么,在罗晹动作不温柔地换下他额头上的退烧贴后,他挣扎着要坐起来,痛得整张脸都皱起来。
“你站都站不稳,要去哪里?”
没有感觉到这句话里的讽意一般,莫若拙想了两秒之后,迟钝又无可奈何地躺着。
他无法好好休息,也无法真的放松,只能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记忆里有这么一幕,很熟悉,于是莫若拙小心谨慎地叫旁边高大宽阔的黑影:“罗晹……”
“嗯?”
“给我用一下电话。”
“你要找谁?”
“我给奶奶打个电话。”莫若拙沙哑的声音着急问,“为什么不行?”
“莫莫,奶奶已经死了。”
莫若拙又无声无息躺着,眼泪从未停止。
那段已经过去很久的时空被抽离着远去,在这个静谧的夜里,不是他会醒来的一场梦,只有无休止的痛苦在苏醒。
昏昏沉沉病了几天,在第三天的清晨,窗外露出稀疏的红色微光,意识混沌的莫若拙终于清醒了些。
在一团漆黑中,莫若拙失去了方向感,慢慢挪着,猝不及防摔下床,被从旁伸来的一只手搂住。
出于应激本能,莫若拙急切地躲避,慌张拉扯下黑布,战战兢兢看着一直在身边的那个人。
因为在挣扎踉跄时,莫若拙的巴掌扇在了罗晹的脸上。
安静的一瞬间被无限拉长了,罗晹站在床边,舌头顶起一侧脸。
而好像挨打的人是自己的莫若拙,在床头诚惶诚恐地抱着膝盖。
让莫若拙身心恐惧的罗晹出去又回来,接着在他手里放了一把刀。
刀柄是冰冷的,在手中的重量微沉,莫若拙心中也跟着一沉,颤颤怯怯地抬起头,对上罗晹目光强横散漫的双眼。
接着按照罗晹的方式,那把刀被带着对准了罗晹胸口,莫若拙被带起来的右手甚至感觉刀尖扎进了真实的血肉。
“罗晹!”
“不会死人。”罗晹双手握住他后撤的手,冷漠的声调里带着不祥的引诱,“只是需要你照顾我。”
莫若拙拼命往后拽着手,声调里带着一种歇斯底里、毫无作用的威胁:“我不会!我马上就会走!我再也不会来这里!”
罗晹紧紧控制他的手,用刀插着自己,如此冷漠地告诉泪水晶莹闪亮的莫若拙:“外面有私保。”
罗晹带着莫若拙的手往自己胸口送,好似在安慰全身都在抗拒的莫若拙:“好喇,如果这样让你舒服,你也不用照顾我。”
莫若拙冰冷的双手和身体不断后退,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像条小鱼从罗晹身边躲到了床尾,往后藏住差点沾满血的手。
“我只想回家。”莫若拙毫无办法,只差向拿着刀的罗晹跪地求饶。
罗晹有趣又讥讽地看着他:“然后呢?”
“没有我,你怎么办?”
孤苦伶仃,无父无母的莫若拙惊恐万分,摇头凝噎。
他想回家,他要自己不上不下的人生,不要回答这个问题,也不要因为有罗晹而存在的顺利坦荡、让人刮目相看的未来,更不要这一天发生的一切。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不该是这样的。”
罗晹说:“没有不该,只是我一直忍着。”
如果爱、感情、道德义务作为普通人交往的必需品,那罗晹一开始就没有的。
他只是一个耐心很好的猎人,也不会因为落入陷阱的猎物伤痕累累就心软松开残忍的捕兽夹。
能伤人的刀被再次塞到莫若拙手中,只是莫若拙还在生病,靠营养液维持的身体虚弱苍白,匕首在他手里没有成为以牙还牙的工具。
罗晹拿过了刀,残忍地说:“做不到?我帮你。”
“不要!”
罗晹徒手将刀刃握住,右手毫不留情地狠狠划过,莫若拙眼前发黑,嘴里尝到了自己的血。
然后罗晹摊开五指,手心朝上,除了一道渐消的红色刮痕,没有任何让人心惊肉跳的伤口。
“这是没开封的银刀。”罗晹胜利了,于是他的目光刺痛莫若拙岌岌可危的神经,“莫莫你舍不得我。”
不是这样,可是莫若拙哑口无言。
他卑微受创的灵魂和被禁锢的身体一样毫无办法。
罗晹觉得不伤害他就是喜欢,这和觉得谁对他好,他就分给谁一颗糖的莫若拙一样。
莫若拙蠢得自食恶果,罗晹也无药可医。
等心力交瘁的莫若拙躺下,罗晹去卫生间洗毛巾。看着镜子里的人,罗晹摸了下刚才被轻轻挠过的侧脸。
手上拧干湿毛巾——不要着急,他是你的了。他天真的目光、柔软温柔的心脏,都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罗晹感觉到面无表情的自己身体里有个兴奋的人在一遍一遍地说着这些话。
擦过莫若拙湿漉漉的脸,罗晹重新捂住了他的眼睛,并对露出不愿意意图的莫若拙说:“你不是不想看到我?”
莫若拙害怕再被蒙住眼睛,在一片黑暗中,连忙摇头。
罗晹拿了手,懵懂无措的莫若拙带着惶恐问:“我们在干什么?”
他在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又会多久,都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