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从宫里传来消息,说好色的老皇帝打起了我的主意,叫我尽快定下亲事。
我寻摸两日后不小心在酒楼和魏氓撞了个满怀,他不咸不淡地低头睨了我一眼,我只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他第二日便来盛府下了聘。
此等与我心意相通之人,我盛绯不嫁简直不是人。
01
我爹在一旁唉声叹气,下巴上仅剩的几根胡须都快捋掉完了,扭头见我偷摸着伸手去捏桌上的紫红葡萄,瞬间吹胡子瞪眼。
「什么时辰了,还惦记着吃?!」
我淡定地稍稍偏头就躲过了我爹一记爱的教育,轻轻一咬满嘴的葡萄汁,真甜!
「爹,若是女儿嫁给魏氓,还能吃到葡萄吗?」
我问得满脸认真,可无奈我爹现下听不得一个嫁字,捂着胸口直翻白眼。
虽然老子舍不得闺女,但我还是得嫁。
西厂督公魏氓权势滔天,没人敢得罪。
满朝皆知,现在的皇帝对西厂尤为信任,百官之首不是左右丞相,而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奸臣魏氓。
原因无他,只因魏氓手握西厂,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休提见首不见尾的西厂杀手。
三日前,魏氓领着西厂一众人来我家送聘礼时便骇了四邻一跳。自那之后人人看我都满目的同情,底下人怕惹我不快,出气都不敢大声。
便是不常出门,我也听过魏氓的凶名。面若夜叉都是好听的,我上个月出门时还听到常家小姐妹儿说他一口一个隔壁小孩儿。
这不扯淡么?要我看,至少得十口。
我吐出口中的葡萄籽,一旁的喜娘忙伸手接过,我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是个有眼色的。
「绯儿,爹爹对不住你。」
我爹在一旁抽抽嗒嗒,眼眶红得像是小侄女养的那只兔子。
我抽出手帕上前给他擤了一把鼻涕,嫌弃地撇了撇嘴,倒不是我不孝顺,主要是一个老头儿哭得跟个娘们儿似的真的不太雅观。
「爹爹,往好处想,那魏氓生的俊,女儿也不吃亏啊!」
爹爹闻言一脸茫然:「啊?」
我羞涩地笑了笑:「嫁汉嫁汉,不就图他长得俊看着舒心嘛!」
屋里的人听我这么说都是满脸不忍,我没心肝地扬起一抹甜笑:「听说夫君为人和善,定不会亏待我,爹爹不要担心。」
我爹一时也忘了哭,就当我以为把他哄好了的时候,一身震天响他坐到了地上,颇有街头泼妇的架势大哭:「绯儿!爹爹以为你只是贪吃,竟不晓得你何时瞎了眼啊!」
我依旧维持着满脸羞涩,爹爹就爱说笑。
「小姐!督……姑爷来迎亲了!」香菇小脸煞白地从外面跑进来,我闻言忙拿过喜娘手中的盖头蒙到头上:「哥哥!出门了!快来背我!」
唢呐吹的喜庆极了,入目满是红霞,我趴在我哥背上催促:「哥哥,快些,别让我相公晒着了。」
虽然看不到我哥的表情,但感受到他脚步微顿,我忍不住攥了攥指尖。
「小妹,若是受了委屈……」
我哥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就被我捂住了嘴:「哥哥,相公亲自来迎亲,想必性子是极好的,我哪里会受委屈?」
我说完再不开口,安静地趴在哥哥背上闭着眼。
02
魏氓骑在马上并没有下来,我偷偷掀起盖头的一角向外看,冷不丁与他对上目光,他手里把玩着一块圆玉,面无表情地斜眼瞧着哥哥把我放到轿子上。
便是这个时候,我心里想的也是,这个男人长得可真俊,嗯,比我哥还要好看几分。
我哥正准备放下轿帘时我突然伸手攥住他的衣袖,盖头严严实实地蒙着我的脸,他只能听到我极轻的声音:「哥哥,外祖母前些日子来信询问,你若无事,能否带着家里人去住上一段时日?」
「小妹?」
「出嫁匆忙,外祖母无法赶来,哥哥便当替我尽孝可好?」
我掀起盖头对他眨了眨眼:「好不好呀哥哥?」
从小我便使这招,哥哥最宠我,定会答应。
他略带犹疑地点头:「可是……」
「嗨呀!」我一拍大腿:「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就这么定了,明天便出发还能赶上过中秋呢!」
我说罢将他推出去自己放好轿帘,外祖母做的月饼最是美味,可惜我吃不到了,真是遗憾。
若是寻常人家成亲,那路边定是围了许多百姓讨要喜糖的,可如今除了仿佛要冲上天际的唢呐声,并无嘈杂之音。
这些我倒不在意,只想着这抬花轿的人是有些厉害的,我坐在里头竟然一丝不晃,走了这么久腚也不疼。
「夫人不下轿还等什么?」
魏氓的声音传来,便是坐在轿内也能听到话中暗含的阴冷。
我连忙端庄地坐直了身子,等了片刻却并没人来掀轿帘。我幽幽叹了口气,督公府的下人还是少了些眼色啊……
香菇站在轿外紧张地扣着轿子,「滋滋啦啦」的声音难听的,罢了,下个轿子罢了,本姑娘……本夫人还能被刁难了?
我提着裙摆,上面的并蒂莲熠熠生辉,随着摆动煞是好看。
「夫君。」我矫揉造作地叫了一声:「妾身看不到路呀。」
「咚」的一声,想必是魏氓跳下马的声响。
魏氓大步踏来,我低头瞧着他靴上绣着的飞龙云纹撇嘴,如此僭越,日后若是被收拾了岂不是要连累我?
03
「进了洞房,夫人何必再装?」魏氓的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
我指了指头上的盖头略带羞涩:「夫君还没掀盖头。」
「嗤!」他冷笑一声抬手一挥,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就落在了地上。
我抬眼看去,魏氓面目表情地看着我,似是极不耐烦,可我心里清楚,他这会儿高兴着呢。
「夫君。」一旁的红烛被风吹动,火苗轻轻摇着脑袋,映得魏氓面上半明半暗,我起身提醒道:「合卺酒。」
魏氓定定地站在床边,似是不明白我为何如此,但我上前把酒杯递给他时,他却没有犹豫,一饮而下。
我并未问他为何娶我,他也未问我因何愿嫁。
反正这些也不是顶重要的事。
03
魏氓虽忙,可每日都会回来与我一同用晚膳,像是知道无论多晚我都会等他似的。
「相公,你明日可忙?」
他顿了顿筷子冷声道:「有事?」
我抬手给他添了一碗鱼汤轻声道:「我在府中无聊,想陪相公去西厂玩。」
魏氓这才抬起头认真看我,半晌后又漫不经心地动筷:「西厂事忙,若是无聊,夫人可回盛府玩耍。」
我撇了撇嘴不太开心,将凳子挪得离他近了些,伸手揪住他的衣袖撒娇:「相公,求求你了,我只想跟着你。」
魏氓眼底情绪闪烁,端着碗的手慢慢收紧,我心底默念:一,二,三……
「明日卯时梳妆。」
我闻言笑得开心,轻快地拍马屁:「多谢相公!绯儿就知道相公最好了!」
魏氓不置可否,面上瞧不出什么。只是晚饭后再没有同往日一般去书房处理政务,而是陪我早早就寝。
第二日卯时我准时起床,魏氓端着茶盏坐在一旁轻抿。
我透过热气腾腾的茶气看他,虽然清晨的阳光黄里透红,将他衬得橘里橘气的,但我怎么瞧怎么满意,你说这人是怎么能生得这么好看?
可惜了,不能给他生个孩子,这是我这辈子第二个遗憾。
西厂从外面瞧着黑压压的,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我压下心中的紧张给魏氓摆了摆手:「相公你去忙吧,我自己转转。」
魏氓没多说什么,只从出门开始眉头就蹙着,似是对我的行为不满。
我提着裙摆踏上台阶,一共十八阶,真巧,与我的年岁一样。
我推着他边朝里走边腻歪:「相公,我等你用午饭哦~」
我清楚地看到他咬了咬牙,甩下一句照顾好夫人便大步没了人影。
既来了西厂,我倒不着急四处去转,叫人抬了把太师椅端端正正地坐在院中的梧桐树下闭着眼补觉。
「你!对,就是你。」我眯着眼指着一个身穿竹青衣衫的人:「给本夫人打扇。」
此言一出,院中静了片刻,那人却站在原地不动。
我可不管那么多,我男人是这里的老大,难不成我还使唤不动一个人?
「你聋了吗?」
魏氓的贴身侍卫王林提醒道:「夫人,这位是督公请来的座宾冯清礼先生。」
我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下人:「哦,那让冯清礼来给我打扇。」
王林:……
冯清礼自然是不愿的,魏氓对他信任有加,整个西厂自然上下恭敬,何曾受过这等侮辱。
我见他不动,轻笑一声站了起来:「冯清礼?」
冯清礼面色铁青,但还是拱手道:「夫人。」
「原来不是个聋的。」我看着他的面目怎么看都觉得可憎,眼里不自觉带了丝恨:「那便是故意对本夫人不敬了?」
「啪!」响彻院子的一记耳光,是我赏给冯清礼的。
我咧着嘴角甩了甩手,真疼!
「如此冯先生便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一众人被我的举动吓坏了,连冯清礼都懵在原地,真是没见过世面,一个巴掌都受不住?
我看着他的左脸慢慢变得红肿,心下虽畅快但犹嫌不足,后悔刚才没把绣鞋脱了甩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