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昊阳公寓里,一只孤独的扫地机器人在宽敞平滑的客厅地板上游走着,一只戴手套的手关掉了它的开关。
连海平直起腰,观察了一下这套宽敞的公寓,客厅落地窗对着蔚蓝大海,有一百多平,装修得体,干净舒适——然而看起来有些太干净了。
郭大法的看法跟他很一致:“太干净了吧,刚装修过?样板间啊。行,今天看谁本事大。”
勘验人员们全副武装,纷纷拿起装备,各自投入工作。
连海平注意到书架上有个相框,里面是张昊阳与已故母亲的合影。他拿起相框,把后面打开看了一下,没有东西,就放回原处。
石强锋穿着鞋套走到连海平身边,问:“这儿会是第一现场吗?”
“不知道。”
“我们找什么?”
“找所有异常的东西,所有可能和案子有关的东西。”
石强锋耸耸肩膀,也开始到处翻找。
地下停车场,张昊阳的跑车被警戒带围了起来。另一队勘验人员全副武装,里里外外做着取证。
“郭大法交代了,除了所有的表面,还有所有的缝隙,能够着的都要取证,实在够不着的,看情况申请拆车。”他们打开车门,后备箱,钻进车里,一点一点地取指纹、验血迹。
张昊阳公寓卫生间里,郭大法仔细提取着浴缸下水口的物证,浴缸一尘不染,像新的似的,下水口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郭大法先用鲁米诺试了,没有血迹。他和连海平对视一眼,摇了摇头。郭大法换了工具,准备动手把下水口卸开。
连海平走回客厅,进入一间卧室,交代正在翻抽屉的刑警:“注意找找有没有麻醉药品。”
他走进一间书房,石强锋正从抽屉里拿出几盒药。
“这什么药?都是英文。”
连海平接过看看:“抗抑郁药。”
“这你都认识?”
连海平打开药盒查看,每种药都拆开吃过,他皱了皱眉。
石强锋说:“他还抑郁?住这么大的海景房,有什么好抑郁的。”
连海平走出房间,进入张昊阳的主卧。扫视一圈,走到床边,掀起床品,查看床垫下面各个地方,没什么东西。他拿起枕头,仔细捏了一遍,一个枕头似乎有些异样,他打开枕套,从里面抽出一方丝绢。丝绢上印着沈小舟的脸,似乎是她在弹琵琶的样子。
石强锋凑过来看了看,说:“每天晚上贴着脸睡呢,有点儿变态吧。”
连海平把丝绢装进物证袋,交给勘验人员,又走去打开衣柜。衣柜里整整齐齐挂着张昊阳的衣服,连海平把每个衣兜都摸了一遍。终于,发现一条头巾,打了个结,黄黑方格,某著名国际品牌。连海平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是沈小舟走过最后一个路口的监控截图,取了最清晰的一张。连海平把照片慢慢放大,聚焦到她的脑后,马尾上束了一条头巾,看花色一模一样。
石强锋凑过来看,渐渐醒悟,眼睛慢慢睁大。
“张昊阳后来又见过她!”
连海平举起头巾对着阳光细看,打结的地方有根缠绕着的长发。
石强锋指着这根头发,激动了:“这个这个……”
郭大法在门口喊了一声:“有了!”
连海平回头,郭大法高兴地举起一个物证袋,里面有几根棉签。
“变色了,有血迹。”
回到警队,连海平再次提审张昊阳。
“六月十九日下午三点二十三分,你和沈小舟在南方理工大学校园里分开之后,你又见过她么?想好了再回答。”
“没有,我真的希望见过。”张昊阳似乎还沉浸在懊悔的痛苦中。
“那你是从哪儿得到这条头巾的?”连海平出示装有头巾的物证袋。
张昊阳看了一眼,有些诧异:“你们从哪儿得到的?”
“你的衣柜里。”
张昊阳呆了一呆,似乎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们找到了她的。”
石强锋说:“什么意思,这不就是沈小舟的吗?上面有根头发,已经去验DNA了,有什么你赶紧倒,晚了性质就不一样了!”
张昊阳愣了片刻,说:“这条头巾是我第一次送给小舟的,她戴了一次,后来查到价格两千多,非要还给我,就是这条,我知道上面有她的头发,你们……别弄丢了。”
石强锋说:“她头上戴的呢?”
“是后来在夜市买的,十块钱,她说无所谓,一样戴。”
连海平一直盯着张昊阳的脸,说:“在你住处卫生间浴缸下水口,我们发现了血迹。”
张昊阳有些迷茫,说:“我不知道,我的吧。”
“是你的么?我看你很痛苦,如果是因为激动,失手伤害了她,倒不如说出来的痛快。”
张昊阳看着连海平,渐渐有些愤怒,咬牙说道:“其实判刑、枪毙,我都无所谓,可我不能承认伤害过小舟!”
出了审讯室,石强锋说:“有两条头巾,就这么巧吗?不可能吧。”
“他的逻辑完全自洽,没有自相矛盾的地方。”连海平琢磨着。
“那怎么弄?”
“去核实。沈小舟戴的到底是两千多的,还是十块钱的。”
“问她爸妈?”
“他们分不清,去问岳春夏。”
连海平抬腿就走,石强锋问:“不等郭大法验出结果了?”
连海平说:“血迹应该是张昊阳自己的。如果有沈小舟的,他刚才就交代了。”
一家小饭馆,林子和几个便衣刑警走进来,互相使个眼色。饭馆里有个男人正在吃面,戴着棒球帽,就是ATM监控中的人。林子和刑警们在男人四周松散地坐下,形成一个包围圈。
男人警惕地抬了抬头,放下了筷子,那纸巾擦嘴。事不宜迟,林子打个手势,大家一拥而上。
男人慌忙大叫:“别打别打!我有肝炎!”
林子一愣,男人突然朝下一钻,老鼠似的从桌子下面钻了过去,往门口飞跑。刚跑到门口,赵厚刚吊着胳膊拦住了路。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赵厚刚伸出大巴掌,手掌几乎盖住了男人的脸,朝后一推。男人仰天跌倒。
刑警们把他按结实了,七手八脚提溜起来,差点让他脚不沾地。赵厚刚瞧瞧这个男人,看他气质猥琐,好像跟“老鲨”这个名字很不相称。赵厚刚皱起了眉。
“沙宏利?”
“不是……我还当你是沙宏利!”
岳红兵带着连海平和石强锋走进客厅,面色为难。
“春夏生病了,自从小舟出了事儿,她就天天躺在床上,饭也不怎么吃,工作也不找。”
连海平说:“我们就问几句话。”
岳春夏起来了,神色憔悴,拿着装着头巾的物证袋辨认着,好像很迷茫。
“孩子太虚弱了,头都是晕的,要不让她休息休息,咱们改天行不行?”岳红兵求情。
连海平看看岳红兵,又看看岳春夏。
岳春夏却开口了,说:“这不是小舟的,这是真的。小舟的是夜市买的,商标都拼错了。”
石强锋说:“肯定么?”
“真的她不戴,说戴了头重脚轻,傻瓜。”
连海平点点头,石强锋很失望。岳春夏眼睛红了,又要哭的样子。
岳红兵赶紧扶起女儿,说:“进屋躺着吧,尽量别再刺激她了,经不住啊。”
连海平二人起身告辞,刚走到院子里,杜莉追了出来,没头没脑地问:“警察同志,“坐地生金”的老板抓住了吗?”
连海平没听明白:“谁?”
“就是非法集资,卷了钱跑了的那个,把我们都坑了!听说跑澳洲了,咱们能把他抓回来吗?”
他们听得莫名其妙。岳红兵赶紧走出来,把他老婆拉回去了,说:“人家是刑警,这是经侦的事儿,瞎问什么?抱歉啊,不耽误您的事儿了,再见。”
连海平观察着岳红兵的神情,问道:“岳厂长,六月十九号,就是案发当晚,您出过门么,在这附近有没有看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岳红兵说:“我?那天晚上没出门,在家看电视呢,是吧。”
杜莉说:“记不清了。”
连海平说:“好,不打扰了,再见。”
出了岳家,回到车上,石强锋问连海平:“你刚问岳红兵……是什么意思?”
连海平说:“岳红兵被光子打伤的那天早上,询问记录上写的是,当时他在家门口洗车。
石强锋想了想:“你觉得,他头天晚上用过车?”
连海平沉吟不语。
“他没动机啊。”石强锋不大相信。
连海平搓了一把脸说:“也许我想多了。”
岳红兵拉杜莉回到屋里,杜莉还忿忿的。
“我为什么不能问,他们不都是警察吗?都比咱们知道的多!”
岳红兵不想接茬,说:“我去给春夏煮个荷包蛋。”
杜莉气没撒出来,继续唠唠叨叨。
“你这个厂长当的,真窝囊,不值!以前的厂长,就算下了台,哪个不是捞的腰缠万贯的,你说你,在厂子最垮的时候上任了,还什么都没干就倒闭了,你就是个顶锅的!什么都没捞着,有点儿芝麻绿豆大的好处,也从指头缝里漏光了,光落了个厂长的虚名,叫你一声岳厂长,有什么用,有屁用!”
岳红兵忍了忍,脸上仍堆了笑,说:“对不起啊,让你受委屈了。”
他转过身,走进厨房,笑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