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夜—
国师府，木清楹还是不敢去的，毕竟那是司惑的老巢。
虽然那时她硬是憋着一股假气势解决了危机，但一次好使，再二再三就难说了。
说不定此时司惑就已经知道她来了。
她现在心烦的是，清明到底是不是那个清明，若是的话，为何会不认识她？因为不敢认，还是失忆了把她忘了？
房间里仍亮着一盏烛火，木清楹就这么端坐在床上发怔，忽然，视线前有一抹黑影缓缓移了过来，映在门窗上。
她立即警惕起来，掌中聚齐气团随时准备着防身，只是她再仔细看看，又收起了气团。
那身影，像极了清明。
他十几岁时，个子就已经和同龄人高出很多了，所以几年之后也没长高多少，披着的头发已经束上了冠，倒是比以往清瘦了不少。
清明的脸部轮廓在薄薄的一层窗纸上显得棱角分明。
他的鼻，他的眼，他的嘴，都是最初的样子。
可是恍若隔世，明明曾经那么熟悉的人，现在却变得那么陌生。
木清楹眸光轻颤，没有动作。屋里就只能听到自己平稳的呼吸声。而这么平稳的呼吸声，也是她硬装出来的。
她现在觉得自己好像话本上那被人抛弃的女子，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分开，后来女子去找男子，却发现男子有了新欢。
想起白日时看到的那个女子，木清楹心里忍不住发酸，不过更多的是气愤。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人终于轻声开口：“水水，我是清明。”
只因这一句，木清楹差点忍不住立马开门去迎他，可她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想听听，他还会说什么。
于是她索性不吭声。
清明轻叹了口气，脑袋也微微垂了垂，“其实我这几年一直在找你，可如今我身在国师府，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你……能原谅我么？”
为何他会变成这样？者绝对不是以前那个明媚少年郎会说出的话。
不，她不应该感到奇怪，经历了家破人亡，经历了颠沛流离，人怎么会不发生改变呢，就连她自己不也变了很多么？
只是，木清楹依旧没说话。
清明继续道：“今日见到你，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可我有我的苦衷，我不能在旁人面前与你相认，天都到处都是国师府的人，若我与你相认，便是有了软肋，那么那些人就会伤害到你，你……你能理解我么？水水。”
木清楹微微张了张嘴，口型是：我能。
刹那间，所有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而后，她从床上弹了起来，走过去将门打开，那张在梦里梦见过无数次的脸终于清清楚楚的摆在眼前。
她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清明。
顿时四目相视，却相顾无言。
这眼神中饱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谁也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木清楹鼓起勇气，伸手拽住清明的胳膊，将他拉进了屋。
“我就知道你就是清明，我是不会认错的。”她瞪着明亮清澈的眼睛望他，目光中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然而看着一如几年前那样开朗活泼的木水水，清明却感到一丝伤感。
她还是那个她，可他却已经不是那个他了，不知道自己还能否配得上她呢？
良久，清明对着木清楹微微一笑，“水水，你长高了。”
“是么？”木清楹嘻嘻一笑，“我觉得你好像没怎么长。”
清明缓缓伸出手，摸了摸木清楹的头，“可还是抬手就能摸到你的脑袋。”
他又严肃起来，微微眯着眼，“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当日我们双双坠落悬崖，我被子邺国的人抓去作了奴隶，却找不到你了。”
说到努力这两个字眼，清明还自嘲的笑了一声。”
木清楹道：“我被一个好心人救了，所以这些年过得很好，清明，你跟我走吧，我到你离开天都，国师府的人都不是什么善类，待在这里，迟早会被牵连。”
听到这个，清明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水水，难道你不想报仇么？”
他的目光灼然，像熊熊烈火。
“我当然想。”木清楹毫不犹豫的说，“这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血恨，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清明又勾起了唇角，“水水，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可你是女孩子，怎能陷入这波云诡谲之中？只要你在背后支持我，信任我就够了，剩下的都交给我。”
“我不能，我是七藤乡的一份子，我该有报仇的资格，清明，我们一起不可以么？”木清楹的目光坚定。
清明深深的望着木清楹，眼中的情感呼之欲出，他暂时妥协了，“好，我们一起，为爹娘，为木伯伯他们报仇。”
“嗯。”
今天或许是木清楹久违的高兴的日子，因为她与清明相认，且两人还有共同的目标。
公子说的没错，改朝换代，兵刃相见在所难免，是人间之常理，可他们错就错在不该伤害无辜的百姓，百姓做错了什么？就能让他们残酷无情的杀掉？就能让他们当作蝼蚁踩在脚下折磨？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年的惨状，满街的哭喊声，尖叫声，那些面目狰狞的人甚至连只会啼哭的婴孩都不放过。
木清楹问：“对了清明，你这些日子可打听到过别的幸存人么？”
清明回答说：“找到了几个，我已经将他们安置到安全的地方了，只是你的哥哥，依然是杳无音讯。”
木清楹垂了垂眸子，又很快乐观起来，“没有消息就代表他还有活着的希望，就像你，我找了你四年，始终坚信着你还在人世，结果是真的，上天诚不欺我，把你又送回我身边了。”
清明问：“你此次来天都，就是专门来找我的么？”
木清楹答：“算是吧。”
“我这四年来交了很多朋友，他们虽然很奇怪，但却都心地善良，待我很好，虽然我也曾经历过一些磨难，但都被我迎刃而解了，这次还有一个朋友跟我一起来天都了，有空闲时间了我带你认识他一下，他人可好了，虽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其实是外冷内热的。”
清明看着木清楹，笑着，同时又感到伤感，他错过了她四年，这四年她有了新的朋友，是否还会将自己当作最重要的那个呢？
“清明，你怎么了？”见清明在发呆，木清楹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清明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你要记住，我潜伏在国师府，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与你相识，否则可能会牵连到你，还要委屈你了。”
“不委屈。”木清楹摇了摇头，“我明白的。”
清明又笑了，“你倒是比以前乖巧温顺了许多，若是在那时候，你恐怕就要用白眼来翻我了。”
“毕竟我也算是长大了。”
木清楹终于承认自己当时的心智是有多么不成熟，明明稚嫩，却偏要装老成，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想笑。
清明交给木清楹一块刻着藤字的玉石，“以后我们就以玉石传书。”
这玉石足有手掌大小，颜色轻盈透亮，翻开背面来看，很是光滑。
清明又拿出另外一块张相差不多的玉石，在上面用指尖比划了两下，木清楹遍在自己的那块石头上看到了一个字：木。
“这玩意稀奇，宝贝。”说着，木清楹邺迫不及待的写了几个字传过去。
估计化临都没见过这样的宝贝呢，到时候她一定要好好炫耀炫耀。
之后，木清楹向清明讲述了她在云间坞发生的事，却唯独隐瞒了自己是个葫芦妖的事实。
按理说，清明和木家人一直接触的都是她木清楹，真正的木水水早就夭折了，可他们会接受她么？准确地说是—清明会接受她么？
木清楹边说着，边隐隐又些心虚的看着清明，她实在害怕清明会在意她的身份。
可若是司惑跟清明说起了她这个葫芦妖该怎么办？若是日后他自己发现了，又回怪她瞒着他欺骗他吧。
至少现在，现在她还没有勇气说出来，给她一些时间吧。
“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不知不觉，已经是三更了，清明跟木清楹道别之后便离开了。
看着门窗上越来越模糊的影子，不知为何，她竟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这种失落感很奇妙，大概就是终于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恋慕之人，却发现在他面前没有情人的感觉。
又或许是这种感觉太淡了。
待那人走后，白敛才熄灭了屋内的灯烛，即使他没有出去看也知道是谁，即使他已经接受了那是木清楹喜欢的人，可当那人进到木清楹屋内，与她谈笑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的苦涩。
直到今日，他还是不明白这种感情到底是什么，像是对木清楹的占有欲，又像是怕自己被抛弃的酸楚。
若木清楹与一人厮守，那还能和他在一起么？
他深知，答案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