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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锅粥2025-06-24 14:448,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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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野生绘画大神#的词条,骤然上了热搜第一。

徐萌悠哉喝着胡辣汤的手突然顿住。

手指快速滑动着几张图片。

「诶诶?你们去看热一最高点赞量的话题,第4-6张图片是不是和画册的画风很像?」

这个小姑娘总给我感觉神戳戳的。

一惊一乍总吓唬人。

不对,吓唬鬼。

或许是同为美术生的天性?

她神戳戳的,我阴暗阴暗的。

没毛病。

看到图片后,我的眉头拧起。

这些是我在孤儿院时,院长指导下画的几幅画。因为时间过于久远,第一眼我都没能认出来。

说是指导,其实不然。

小时候,偶然听到院长和别人说我是画画天才,生来就是画家的料子。无论是创作还是画法一点就通。

我的画每回都被院长放在大厅里供来往的人观赏。

可每次展出结束,那些画都再没回到我这里过。

徐萌点开评论。

「这几张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究竟什么人能画出这么血腥黑暗的东西来?」

「你们看到残肢断臂旁边的黑色向日葵和书包了吗?这不会是小孩的画吧,心理扭曲啊!」

「不可能吧,一个孩子能有这个水平?」

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一直是不被喜欢的。

生前如此,死后也是。

徐萌暗骂一声,快速在评论区一顿输出。

「作者乐意画什么风格就画什么,你算老几?搁那瞎解读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碟菜了。」

「你有这技术,有这水平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带当你哑巴OK?」

一分钟发出的五条评论,着实让我愣住。

原本低落的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徐萌的攻击力我是认可的。

这时,一条评论吸引了众人注意。

「这几幅画作的拥有者是一家孤儿院的院长,因为贪污受贿已经落网。这些画都是通过不法手段得来的,原作者们不知情。」

爱画者发出这个帖子,是为了寻找原画的主人。

除了我之外,另外两个画作者已经找到。

「我的天!这人竟然还是孤儿院院长?看着人摸狗样,做着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徐萌义愤填膺地咬了一口油条。

我看了徐萌一眼,这小姑娘倒还挺有意思的。

如果我活着的话,或许能和她成为朋友。

8

「上回程非夜是不是提到他是个vlog博主来着?」

小夏打了个响指。

「对哦,我拍几张画册的照片让他上传,发动广大网友的力量一起来找作者吧。」

找我?

不行,不行!

「这本画册她一定很珍重,她找到了一定很开心。」

我急得团团转。

你们没事找我干嘛呀?

热搜一上,全国都知道我不在了。

如果池眷不知道我死了呢?

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我既害怕相隔八年,他早已把我抛之脑后,与他人携手共生。

又忍不住心底想见他的冲动。

不过,一个死人又怎么能阻止别人做什么呢?

9

四年前,程非夜就曾发布过一条关于我的视频。

视频风格幽默诙谐。

他说我是个天才画家,也是个犟种恋爱脑。

无奈又调侃的语气令评论区网友捧腹大笑。

而昨天最新一期视频,点赞已经突破纪录。

凌晨时分,徐萌点开视频附上的三幅画。

爷爷家花园的全景。

池眷喂流浪狗的背影。

她指着最后一幅:「这张好像不是画册上的吧?」

我艰难地挤在徐萌的被窝里,瞬间瞪大了双眼。

程非夜竟然留着这幅画!

我改了几十次草稿都不满意的——

那张早已泯灭在高空中的回忆。

那张怀着少女心意创作的痕迹。

女孩的眼睛占据画面大半,眸中倒映出男孩在台上弹钢琴的模样,一时间整个眼瞳灿若星辰。

那张永远送不出去,未曾说出口的暗恋。

在我死后的某一天,以这种方式重见天日,为世人所知。

程非夜把对作画初衷的解释置顶。

网友的留言不断增长。

「不知道他们在一起了没有,拜托一定要是he!」

不好意思,可能要让你失望喽。

「画册都到别人手里了,很大可能告白没成功,不过少男少女的感情真是美好,让人怀念当年啊。」

嗯…池眷确实很美好。

「有没有人认识画中的男生,大家都帮忙顶顶帖子,蹲后续!」

我有些庆幸,又有些害怕。

我本以为,这幅画永远不会被池眷看到。

10

爷爷走后的一周,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池眷那几日天天翻墙给我送吃的。

我明明把窗子和大门都锁好,可他似乎总有办法能进来。

他把包子递到我手边。

我一下子拍开他的手,包子也落到了地上。

他冷声道:「涂栀!」

我拗不过他。

半蹲着别开脸,偏头默默流泪。

他又拿了一个鸡蛋拨开,声音放软了些。

「枝枝,你在爷爷家快乐吗?」

当然了。

这七年于我而言,是天堂,是救赎,是理想中的乌托邦。

我转头盯着池眷,一口咬上了他拿着鸡蛋的手指。

带着痛苦。

带着愤怒。

带着宣泄。

他愕然片刻,失笑地等我吃完半颗,又将剩下的喂给我。

他的手指摩挲着我的唇角,顿了半晌。

「枝枝,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你念着爷爷,爷爷就很开心了。」

「我还没让他享福,还没回报他。」

「爷爷中年丧妻丧子后就孑然一身,你的到来让爷爷脸上多了许多笑容。我们都知道,他一直为你骄傲。」

我听进去了。

我回到了学校,不再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抓紧时间准备即将到来的美术联考。

亲人离世的伤痛转化成画画的动力。

夜以继日的努力,我成功获得进入Top美院的资格。

任课老师为我感到高兴,我自己也很开心。

可我更想把这份喜悦分享给池眷。

迫不及待的。

没像往常乘地铁,我直接打车赶往他的大学。

我轻车熟路地来到社团练琴室。

然后,看见了垂着头神色不明的池眷。

和他身前十分亲密地为他整理衣领的女生。

近乎暧昧的姿势。

一盆凉水自上方泼下。

我失神呐呐道:「池..眷..?」

他顿了下,随后挑起女生的下巴吻了上去。

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我。

似挑衅,似轻慢。

彩虹方升,继而又被如瀑的暴雨淹没在山石的泥淖中。

他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恋人?

我忍着心底翻涌的不适,一路跌跌撞撞离开了这里。

苦涩溢满胸腔,爱一个人这么痛苦吗。

原来唯一的光,不只为我而亮。

11

一个热评说,他认识池眷。

「画上的人是我的大学同学,在学校经常出没在曲艺社团。但是没上大二就举家移民国外了。」

是啊。

当时,我说服自己接受池眷可能有恋人的事实。

那几日,池眷也不出意外地没来找过我。

我不明白。

我们的关系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不久前他还带我走出爷爷离世的阴影。

仅仅在我撞破他的恋情后,便对我不闻不问。

我想,他一定看出我的企图了。

他最懂得我在想什么。

他说,他要出国了。

那把尖刀,最终还是无情地刺向了我。

「你们都要抛弃我吗?」

我出奇地冷静。

他待人向来清冷,此时却笑得格外温柔。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

我忽然觉得,池眷很陌生。

「我会经常联系你的,枝枝要记得回我信息。」

我从来不信这种话。

爷爷临走前告诉我,如果想他了,可以托梦给他。

可我学不会控梦。

爷爷也不曾来过我的梦里。

「你们都是骗子!」

泪水不要钱地掉落,我歇斯底里地哭喊。

「池眷,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啊。

怎么你们一个一个,都要离开我呢。

忽然间,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周围异常地安静。

我恍若又回到了孤儿院那间狭窄的画室里。

好黑,好暗,好冷啊。

我又成了孤儿。

12

视频下新发布的两条评论被顶上来。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幅画我有印象。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抱着幅画过安检,因为包裹的太严实了要求拆开检查。这画太惊艳了,所以我瞟了一眼记到现在。只是,她似乎乘的是从江城飞往京洲的航班…」

因为飞机引擎零件失修,起飞前检查不到位。

飞机上共231人,无人生还。

我的美院导师留下一条评论,印证了大家的猜测。

「画作者是我的学生涂栀,她八年前去世了,死于一场飞机失事。」

徐萌颤抖地点开当年的事故新闻。

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却不约而同地留下评论。

逝者安息。

明明被悼念的是自己。

情绪渲染下。

我也觉得难过。

「她还那么年轻,本来会有美好的前程…」

徐萌红着眼睛,拿起画册一张一张地翻看。

谢谢你啊,萌萌。

如果我当年身边有你这个朋友就好了。

「那画中的男生,知不知道枝枝不在了?」

池眷啊,我希望他还是不知道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祝他和当年的那个女孩能够白头到老。

她还是拨通了程非夜的电话。

对面的声音有些疲惫,声音不复从前清亮。

「我联系上了涂栀的导师。老先生说她生前办过一场画展,展览的是涂栀从小到大的画作。」

我点点头。

办属于自己的画展一直都是我的愿望。

徐萌问:「那些画还在学校吗?」

对哦,画后来会去哪呢?

我把耳朵贴上她的手机。

「海外的一位匿名人士以涂栀的名义建了一个画室,地点在江城的海边,免费对外来人士开放。」

「当年的画作都被转移到那里了,一直储存完好。」

徐萌的表情复杂。一定脑补了一场大戏。

可这也不能怪她多想。

海外。

我能想到的只有池眷。

他不从国外回来找我。

又为什么要在这里建一个画室?

我有些生气。

13

程非夜让徐萌去看热搜。

#画中少年现身#——几个黑字赫然出现在热一。

好奇怪,明明如今是魂体。

竟还能感到心脏在跳动。

一段时长五分钟的视频,画面有些模糊。

少年清冷的嗓音响起。

恍若隔世般,池眷似乎正在与我面对面说话。

「枝枝,从前你总爱趴在院子里偷看我练琴,这一首曲子的曲调我很喜欢,你要不要听听看?」

我愣愣看着屏幕上的少年。

欢快的旋律萦绕在耳畔,可处处透着忧伤和悲凉。

不对。

好熟悉的旋律。

连带着视频都给我一种诡异的感觉。

不是说画中少年现身了吗?

池眷在哪呢?

这分明是当年池眷在国外给我打的视频通话啊!

真人露面,网友纷纷加入讨论。

「我留学期间参加学术研讨会的时候见过他,现在好像是位互联网领域知名企业家。当时他身边好像还带了位女伴。」

「啊…涂栀好可怜。这个视频看上去男生也是喜欢她的。爱人错过,我嗑的CPbe了。」

池眷,要结婚了吗?

想到他的记忆里不会再有我的痕迹,我真的很想消失。

我不会祝福你们。

你知道的,我很自私的。

我死后,你是否有一次,来我的坟前看过我呢。

发布那条视频的匿名者,没给众人缓冲的时间。

他写下了一句:「把故事交给时间来解答。」

随后,徐萌和程非夜分别收到一条私信。

两日后下午两点。

故事的答案,就在江城海边的栀子画室。

14

栀子画室门口,出乎意料地围了许多年轻人。

程非夜与徐萌对视一眼,瞬间了然。

「都是从各地赶来的网友。」

看着这胜似明星出街的景观,我一时没晃过神。

从前的我总是一个人。

这八年,也只有画册与我作伴。

这么热闹的场景,让我有些无措。

我大概明白他们的来意。

可是估计要空跑一趟了。

池眷身边有别人的。

这终究是场无妄的暗恋罢了。

没有意思的。

程非夜疑惑道:「匿名发信人还没来吗,现在两点十分了。」

徐萌思索了一下:「我有种预感,画室会告诉我们想要的答案。」

我怀揣着忐忑,和他们一起飘进了画室。

这里的装修风格是新中式。

我很喜欢。

一进入大厅,里面的景象如潮水般,将曾经的记忆倒灌入脑海。

程非夜蹙眉愣住:「这,这是涂栀的画展?」

徐萌翻了个白眼:「什么废话?」

我也愣住了。

不,这就是我的画展!

字面意义上的。

八年前,于9月17日到19日展出的。

一比一复刻的画展。

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你们是小涂的朋友吧。」

我震惊看向来人。

美院导师——陈老师!

「很多年前,有个匿名人士以我的爱徒的身份,为她定制了一个画室。本来我是拒绝了,但对方言辞恳切,他说自己唯一的目的就是永远的保存小涂的作品,不让它随着作者的离开而湮没。」

为什么?

那个匿名者究竟是谁。

程非夜与徐萌默契的没有追问这个匿名人士是谁。

大家心照不宣地继续游走在画室的回廊中。

可我真的很想知道。

如果是池眷。

那他为什么从不出现?

指尖颤抖地来到心脏的位置,我仿佛能感受到那里未知的跳动。

徐萌一页一页翻看着手中的画册,一步一步观赏悬在墙壁的作品。

我被一处古色古香的置物架吸引了注意。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指引着我。

徐萌也来到这里,与我同时旋开一旁的金色龙腾旋钮。

「怎么回事?」

怎么会是一间密室?

15

「池眷,别看,你不许看!」

久未痊愈的伤疤被人残忍地揭开。

血淋淋地,一览无余。

我从池眷手中抢过那张仿佛染了血的画纸。

它怎么就从书包里掉出来了呢?

还是被他发现了。

我明明一直装作很乖巧的。

怎么会这样。

池眷倾身紧紧抱住了我。

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我的名字。

「枝枝,你在怕什么,为什么不能给我看这幅画?」

我哭着自暴自弃。

「没有人爱我,没有人会喜欢一个阴暗、乖戾、孤僻的孩子。」

「你们都会离开我,迟早会离开的…」

我是如此的肮脏,卑劣,不堪。

我活该被抛弃。

我不怕别人远离我。

但却惧怕池眷知道我的过去。

窥见我的不堪。

他心疼地捧着我的脸,小心地抹去眼角的泪花。

「枝枝,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把别人的偏见往自己身上揽。」

他让我不要在意别人的言语。

他叫我为自己而活。

「我知道,你舍不得爷爷。这是你宣泄情绪的方式,枝枝,你听我说,这是正常的!」

「很正常的,你从来不是异类,枝枝。」

那晚我哭泣至几度晕厥。

池眷说,我可以自由随性地表达自己。

他说,每个人都有权自由选择喜怒哀乐的倾诉方式。

他带走了那张《血色月季》。

如今,却出现在这间密室。

我凝视着这幅画,久久不能回神。

看吧。

我说过。

所有人都会离开我。

包括你,池眷。

程非夜回忆起曾经和我的聊天内容。

「陈老师,这些是涂栀在孤儿院时期的作品吧?」

「是的,小涂是个可怜的孩子,在画画上有着超出常人的天赋。」

「我曾经去过那家孤儿院,当时的院长也是个画家。与我同行的友人以300万的价格买下其中一幅,本以为院长是画作者,完全没想到是个七岁孩子的作品。」

徐萌想起什么,皱起了眉头。

「我在网上看过那家孤儿院的吐槽帖。很多从那出来的孩子都多少受过些虐待。有的被污蔑偷东西,有的被无缘由地体罚,有的老师克扣外界募捐给孩子们的吃食和生活用品,让孩子都吃不饱穿不暖。」

我扯了下嘴角。

当年没受皮肉之苦,竟可能是我有一技之长的缘故?

真是可笑至极。

「不敢想枝枝童年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就说怎么在她的画风里总能感觉到一丝忧伤。」

徐萌的话让我怔住。

我可以有自己的个性,可以不被他人的评价禁锢。

若生前面对她明晃晃的善意,我一定会不知所措。

孤儿院的老师对我最多的形容就是,孤僻,不合群。

后来,池眷也总让我不要妄自菲薄。

于是,我就跟着光的脚步。

可是,我看到《血色月季》了。

光却跟丢了。

我轻轻触碰暗夜下遍布荆棘的月季。

我知道了。

不管是因为我的死亡叫他难过,还是当下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

总之,池眷是不想再看见与我有关的东西了。

也是。

过去的东西,没必要成为他的束缚。

反正还有一周,我就要走了。

真正的,离开这个世界。

16

我们来到了画室的二层。

悠扬的乐声传来,拨弄着众人的神经。

我没有心。

可是,那儿又怎么会有种不安感。

程非夜说:「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是《鸟之诗》。

我在院子里修剪花枝时,池眷每回都正巧弹着这首曲子。

他说,这首曲子象征着自由和热烈。

他祝我,永远自由,不受桎梏。

一道温雅的嗓音响起。

来人一身灰色西装,衬着整个人修长俊美。

「池…眷?!」

我震惊地围着他绕着转了几圈。

不,不对。

这个人的气质太过温和,而池眷给人的感觉是生人勿进的。

即便年龄变了,气质也不会大相径庭。

「你们好,我叫池渊,池眷的双胞胎哥哥。」

话音未落,之前视频上的曲子替换了《鸟之诗》。

无人落指,琴键自起。

恍惚间,池眷的身影坐在琴前。

我分明记得,这就是他家里的那架三角钢琴。

方才隐隐的不安,霎时间被无限放大。

还未曾缓过来,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支配,手指不受控制地按下琴键。

发生了什么?

谁能来告诉我。

一件又一件怪事,似迷雾般蒙上双眼。

泪水汇聚在眼眶,倏忽间滑落到白键与黑键的缝隙中。

「《诀别诗》」

什么?

17

我浑身僵硬,却无法转身。

徐萌紧紧抿着唇,声音有些沙哑。

如果身上仍有血液,还会流动。

此刻它已冻成冰霜。

徐萌,你不许哭。

把眼泪擦了,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池渊声音缓慢,像是凌迟。

「池眷,八年前就不在了。这间画室是他的遗愿。」

画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程非夜愣在原地。

徐萌没再吭声,默默擦拭着眼泪。

我僵着身体,硬生生扯出一个笑脸。

怎么可能呢?

你们肯定是说笑。

池眷出国后,每个月都会给我寄书信的。

哦对了!

他还跟我发语音,打视频电话呢!

他在视频里,给我看国外大学的风景,给我弹新学的曲子,给我分享有趣的见闻。

你怎么能信口胡说呢。

池渊闭了闭眼开口道:「他确诊胰腺癌的那一日,妈妈联系上了我。本来爸妈已经离婚分居异地很久了,爸听后让池眷立刻出国治疗。」

「他知道自己的病重,活不过两年。他说,有个倔强又可爱的小姑娘,他放不下也舍不得。他知道小姑娘喜欢他,可自己不能回应她。」

「长大后,他第一次叫我哥哥,却是要我帮他完成遗愿。」

我默然望着池渊,脑袋里只剩一片空白。

「给了别人希望,却又把人抛弃,他说他做不到。那不如一开始便掐断这种可能。」

突然想起什么。

我强止住眼泪,仔细端详起池渊的面容。

「事情和他预料的几乎没差,他被父亲的手下强行带出国,那时我已来到他的大学,扮作他,帮他完成剩下的事情。」

是我弄错了。

当初在社团的人,不是池眷。

18

他怎么这么傻。

「池眷毫不怀疑涂栀能考上梦校,他猜到出分那天她会去找他。所以我提前找了人等在练琴室。涂栀真的来了,我当着她的面和那个女生…借位吻了。」

池渊的声音沙哑,面带苍凉。

「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这么做,这对涂栀太残忍了。」

原来这都是假的。

池眷根本没有恋人,他一直都在骗我。

我应该勇敢一点的。

如果我早一点告白,是不是很多事都会不一样。

我浑浑噩噩跟着他们出了画室。

池渊的声音恍若自远方而来:「他的骨灰撒在这片海里。」

「他说,死后要回归故土,离他的枝枝近一点。」

所以,画室外种了满院的栀子花。

我崩溃地哭出声。

我的身体变得透明,摇摇晃晃来到了涨潮的海岸边。

我一遍遍地闯入海中,浪花一次次地穿过我的身体。

池眷的骨灰,我碰不到。

「池眷走的时候,都还一直记挂着涂栀。」徐萌通红着眼,泣不成声:「他走之前痛苦吗?」

「每次和涂栀视频前,池眷都要穿上新衣服,洗漱打扮一番再打开摄像头。脸上的病态很容易露馅,他学着给自己化些妆,不能让涂栀看出来。」

「命运真是捉弄人。」程非夜哽咽道。

「有一件事,你们可能还不知道。」

闻言,几人同时看向他。

19番外

「我也是听你们说,刚刚想起来的。」

「涂栀有次提到过,她发现视频里的池眷神情很疲惫,担心是不是他在国外生活的不适应。」

「涂栀说,池眷不回国见她,那自己就去找他。」

陈导陷入了回忆,沉声道:「出事前三天,小涂正在办画展,画展的资金是我赞助的。9月19日中午,她找到我请我帮忙善后,临时改签了下午四点的机票!」

程非夜愕然:「她订的原来是画展结束当晚的机票?」

「她应该是想赶在24点前赶到这个叫池眷的男孩身边,给他过生日。」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

似乎没想到,这是场阴差阳错的改签。

我死在了池眷生日当天。

而无论是否改签机票,有一样是不会变的。

这场感情原本就是无解的命题。

徐萌再也坚持不住,靠着墙壁无声哭泣。

我想告诉所有人,我很感激你们。

请不要为我哭泣。

我绕着他们转圈,记下他们的模样。

你们让我知道,我死后也有人一直挂念着我,关心着我。

我没有被遗忘。

没有被抛弃。

我在画室的各个角落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试图记住这里的布局,这里的装饰,这里的一切。

池眷,你知道吗。

我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你。

池眷,你弹《诀别诗》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会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吗。

还是在担心我没了你,又会变成孤儿,心里挂念着我?

亦或忍着疼痛,却还强迫自己弹完这首曲子,与我做最后的告别?

池眷,这辈子虽然很苦。

但遇见你,我没有遗憾了。

不过还是会难过。

在人间的这八年,和你错过的又八年。

无比漫长。

番外2

程非夜把这段故事的前因后果发了视频。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Vlog的形式。

视频以纯黑的背景和旁白组成。

「一个天才画家,一个身患绝症的钢琴家。他们从未将爱宣之于口,可遗留的痕迹无不证明他们深爱彼此。」

「池眷的遗愿是守护涂栀,她的不安和自卑他看在眼底,他夺回了属于她的画作,为她正名。告知所有人,涂栀永远是有人疼和偏爱的孩子。」

「可笑天意捉弄,阴差阳错,涂栀为爱改签航班,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一曲《诀别诗》诉说万般苦涩与无奈,两人之间的银河是无法跨越的死局。」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透明。

终于,我消失在了人间。

鬼差来到了我的身边,将画册交到我手中。

徐萌和程非夜把画册烧给了我。

我翻开了画册,两张照片掉落在地。

一张是我和爷爷在花园里浇花的合照。

一张是我手持画板的模样。

翻过去。

背后写着C.J.

我笑着看了很久,才重新夹进画册。

番外3

恍恍惚惚间。

一只手递到我面前。

白光闪过,我下意识避开了眼。

「谁在那?」

身体竟然能触碰到实物了。

「枝枝,我等了你好久。」

池眷眼眶猩红,毫无冷静自持之态。

他拿着八年前我带上飞机的那副画,手颤抖的厉害。

我的心脏骤然一停。

「枝枝,你可知道八年前的生日,我在这里收到这幅画的感受吗?」

「我好恨自己,这八年我都在自责。如果早告诉你我得了癌症,你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你一定是怨我的。」

「不然,你怎么八年都不来找我呢。」

我难过地大哭。

像从前一样,扑到他怀中。

我吻着描摹着他的眉眼。

尝到一片咸湿。

他也哭了。

「我没怪过你。我不知道你不在了。」

「我一直在人间等你。」

「不过你错了,如果我知道你得癌症,我会来得更早。」

池眷猛地一颤,将我搂得更紧。

「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池眷,我爱你。」

我的一生似乎总在失去和错过。

孤儿院时,年幼的同伴或是疏远我,或是被收养。

被爷爷收养后,爱我的人一个又一个地离开我。

若没窥见过光亮,又怎会惧怕黑暗。

所幸,我的光来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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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解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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