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说,我还有最后三个月期限。
我死后8年,埋藏多年的秘密被公之于众。
网友们自发帮我寻找初恋。
后来,那从未露面的负心人出现在我面前。
身边却有了别的女人。
八年,太久了。
早知道我就不等了。
1
我死在一场飞机失事中。
时间间隔久远,如今身为灵魂的我,已记不清那天的细节。
为什么会乘那趟航班,要去做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无从得知。
所幸我还有18岁之前的记忆。
八年来,我一直守着爷爷留下的房子。
书房里有一本画册,鬼差说我的执念由此而生,必将以之为结尾。
我不明白怎样才能完成自己的执念,只能一直在画册周围游荡。
有一天,房子里突然闯进几个陌生人,一点一点地把沙发、床、花瓶…向大卡车上搬去。
他们最终来到书房,瞬间把书全部搬空。
我着急地原地绕圈。
「不许碰我的画册!」
「你们是谁?快离开我家!」
「走开啊!」
可他们听不见。
我气得跟着他们来到了院子里,看见车旁交谈的一男一女。
他们说是爷爷的远房亲戚,可我从前明明没见过他们。
自我十岁被爷爷收养,一直都是我们祖孙俩一起住的。
你们又算哪门子的亲戚?
他们自然不知道我的抱怨。
甚至商量着哪些东西可以继续用,哪些东西卖了当废品。
“啪”一声。
我的画册被扔进了一堆废纸和习题册里。
「这些卖了,算算多少钱。」
我急忙上前想要接住它。
这是爷爷亲手给我做的手工画册!
是独一无二的!
「你们这些坏人!」
我恨恨地随收废品的奶奶上了三轮车。
心里祈祷她千万不要把它当作垃圾扔掉。
画册不是垃圾,它是我的心血。
我得完成执念才能离开。
车子停在了一个叫做“旧书籍回收处”的店铺前。
门前三三两两的是结伴而来的初高中生。
一个长相甜美的女生来到画册前,拿起翻看了几张,眼里充满惊喜。
「老板!这个画册可以卖给我吗?」
我用身体挡住画册,警惕地看着她。
「当然不行!」
「拿去吧,不要钱!」
老板的豪气在我听来极为刺耳。
我的东西就活该被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从前在孤儿院,我不明白为何院长总是针对我,不让其他人和我玩。
然后,我做什么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画画。
后来,在所有人看来,我就是这样孤僻的性格。
可最初的我,不是这样的。
2
「这笔触,这色彩,小小年纪能画成这样,是天才吧!」
那个女生惊喜地指着画册。
每页后面我都标注了时间与年龄。
我趴在她们的肩上看向那幅画。
恶魔与血液交织成一幅来自地狱的画面。
谁能想到这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画出来的东西?
我疑惑地看向她。
她怎么不害怕?
从前,院长和老师会夸我有绘画天赋。
可他们又会因为我的画阴暗骇人,不给我饭吃。
老师甜腻的教导声,在我看来媲美恶魔低语。
「你要画阳光,小草和绿树,画美好的大自然。」
我生了逆反心理。
我画吸血鬼,画恶魔和骷髅。
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们对前来挑选孩子的收养者们,指责我乖戾难驯,阴沉孤僻。
从前的同伴被新家庭带走前,偷偷跑来对我说:
「枝枝,你装的乖一点,就会有大人带你走啦!」
挑选孩子的大人们摇头叹气:
「模样倒是挺好,可惜了。」
年幼的心灵的确是坚韧又脆弱的。
我一度陷入自我怀疑。
直到一双苍老的大手牵起我。
「枝枝,跟爷爷走,爷爷给你一个家。」
我像一只充满警惕和敌意的幼狼,忽然闯入一个镶满糖果的屋子。
不敢相信泼天的富贵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可爷爷后来一直视我如己出。
他用花瓣和木浆,手工为我制作了一本精致又厚实的画册。
画册里,我记录了这些年最美好的时光。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世界也不仅仅有黑暗。
可是后来爷爷摔了一跤。
十七岁,他永远离开了我。
「你看,画中的男生真好看,后面几张几乎都是他诶。」
「作者会不会是个女孩子?」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画中人眉目舒朗,从教室窗外的角度看,他正侧身撑头凝神看着黑板,骨节分明的手记着笔记。
记忆回潮。
「你们看,这里有个字母缩写——T.Z.,或许就是他的名字?」
不,那是我的名字
这个世界没有眷顾我,是这个叫池眷的少年中途拉了我一把。
给了我希望。
也是池眷亲手把我推远。
不要我了。
3
池眷是邻居家的哥哥。
也是除爷爷外,对我最好的人。
刚到爷爷家时,我喜欢给满园的鲜花浇水,看着花朵从萌芽到盛放。
驻足花园中,总会听见从隔壁别墅传来的阵阵钢琴声。
我隔着栅栏望着屋内,少年的身影伴随韵律而轻轻摆动。
爷爷给了我足够的爱,他总会夸我:「我们涂栀画画好,又乖巧听话,是个优秀的孩子!」
头一回听见爷爷夸了别人。
一句话激起了同龄人之间的好胜心。
我有些酸酸的。
我开始关注那个叫池眷的男孩。
虽然换了学校,我还是一如既往是学校里的透明人。
从前,只是没有人愿意主动与我交朋友。
而私立学校的学生,面对我这个突然出现的外来分子,排外和与生俱来的傲气快要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
「喂,你是从哪转来的土丫头?」
我并不搭理。
对这些莫名的恶意,我已经见怪不怪。
我揉着嘴角的伤,低着头往家里走。
池眷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拳打在那人的脸上,给人打的哭爹喊娘。
他无声走在我身边。
我以为他是想看我笑话。
我故意拐了个弯走进巷子里,突然回头瞪他。
他垂着眼眸,看着我的伤口:「你不疼吗?」
怎么会不疼?
要不你给我打一下试试看?
好好一个帅哥,可惜连话都不会说。
我转身就跑,不再管他。
晚上爷爷拿着几罐跌打损伤药膏来,问我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
爷爷揉了一把我乱糟糟的头发。
「不要害怕,不是自己的错就可以勇敢回击。」
「这是小池给你买的,他说你学校里有事可以找他。」
「这孩子是个心善的,枝枝和他好好相处。」
池眷好奇怪。
冷着一张冰山脸。
又做着不符合他外表的事情。
4
体育课自由活动。
本应该在上课的池眷,出现在在学校西门巷子里。
正喂着一只白色的小流浪狗。
「你这算不算逃课?」
这是我第一次开口和他说话。
他愣了一下,然后挑眉抬头:「算,所以呢?」
啊,没意思。
我懒懒蹲下,看着不远处几个身形明显大些的流浪狗。
「弱肉强食是动物的天性。你总这么喂他,你不来了难道他还一直等着你给他喂食吗?」
他摸了摸狗头,倒了点水在狗狗的小碗里。
「那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规矩是死的,利用规矩的人是活的。」
池眷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双臂一撑从旁边的矮墙跳了进来。
「如果你了解它,你会发现它很聪明。比别的狗狗都聪明。」
「可是他力气小,抢不过别的狗。」
他微微莞尔:「你可以用力量来评判,我也可以用智力来评判。每个狗狗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人也是如此。」
他转身向小狗挥了挥手,小狗「汪汪」高兴地站起来转了几圈。
「各花入各眼,无论是谁,都值得被爱。」
他的话超出了我的认知。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怎么都睡不着。
在孤儿院,每回有大人来选择孩子收养,我总是被故意安排在最后一个,从来没被选中过。
老师们说我性格孤僻,大人们嫌弃我不够活泼。
我被贴上顽劣阴暗的标签,铐上不被喜爱的枷锁。
所以注定是被嫌弃的那个。
可今天池眷说每个人都是独特的。
他倒是真的很特别。
不过…
明明他也在上体育课。
池眷这个骗子!
5
「我发现了个联系方式!」
小夏被他吓了一跳:「徐萌,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徐萌举起画册,肉眼可见的兴奋。
「这是手机号还是QQ?很大可能是作者的!」
另外两个朋友赶忙从洗漱间出来,腾出手拿起手机看。
「9位数,是QQ!快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作者本人。」
我幽怨地在三人面前飘荡。
本人就在你们面前呢!
不过,我也记不得这是谁的号码。
成为鬼魂后,我的记忆一天不如一天。
画册被徐萌放在她的床头。
等对面回复的工夫,我盯着这串数字右侧的画看了许久。
浓黑的夜色裹挟蓝白色的闪电,一株盛开的月季被闪电照的颇为刺眼。花瓣边缘隐隐有烧焦的痕迹,花朵悬着的身子摇摇欲坠。
我想起爷爷走的那晚。
月明星稀,残雾消散,一切与从前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无人的深夜,我作出了这幅《血色月季》。
阴暗,消沉,一如孤儿院的那段时间。
后来,我把画藏在书包的夹层里。
这样黑暗的画不能被人看见,会被讨厌的。
一声惊叫把我的思绪拉回。
「你这丫头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朋友了。就算当年告白不成功,也不用八年不联系我吧?」
徐萌瞪圆了双眼,赶忙把声量调小,和朋友嘀咕。
「这个人不是画册的作者?」
当然不是!
我心中腹诽。
等等,告白?
我?
和谁?
6
一番对话后,网友了解了前因后果。
表示愿意帮助徐萌找到我。
徐萌拨通了网友的号码。
「我是枝枝的网友,叫程非夜。高中某天晚上,她给爷爷的手机打电话,按错键拨到了我的号码。我们是这样认识的。」
爷爷走后的记忆很模糊。
不过一直拨爷爷的电话,这种事确实是我能干出来的。
「当年她因为爷爷去世郁郁不振,有休学的想法。邻居哥哥搬家让她的抑郁情绪加重。我在其中起到了一个心理医生的作用。」
程非夜的声音带着些揶揄,又似怀念。
我听得怔住,无数回忆闪现,刺得我脑袋生疼。
「她没告诉我真实姓名,最后一次联络是在八年前的一个星期日。她下定决心要和邻居哥哥表白,还和自己赌气落下句话,说,如果她不回消息了,就说明对方没同意。」
「我真的没想到,她这么说话算话啊。」
我飘到了阳台上,微风拂过我的脸颊。
夏夜的风是暖的。
和我的心境截然相反。
对啊,我怎么忘了。
我一直暗恋着池眷。
还有,我不是故意不回消息的。
我还没告白呢,更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因为,我死了。
池眷知道我的死讯肯定会伤心的。
这么多年,他有没有找过我呢?
程非夜的声音从免提中传开,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有些缥缈。
「她画了幅画给邻居哥哥,那是她最满意的作品。」
嗯,可是那幅画没送出去。
在池眷生日那天。
画,和我一起。
在爆炸声中化为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