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博晨抬手看了看表，就转身走回办公桌后，笑着道：“今天的会开得很好，不到四十分钟，就把问题解决了，还是开小会有效率，刘书记，你留下来，其他人分头落实吧。”
三位常委站了起来，依次走了出去，刘梦寒侧了侧身，皱眉吸了口烟，笑着道：“姜书记，还有什么指示？”
姜博晨爽朗地一笑，盯着刘梦寒看了一会，就抬手摩挲着前额，半开玩笑地道：“刘书记，你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这刚刚才到渤海，屁股还没坐热，就想搞新官上任三把火？”
刘梦寒淡淡一笑，伸手拂了拂膝盖，轻描淡写地道：“怎么，姜书记，这么快就有人打小报告了？”
姜博晨摆了摆手，端起茶杯，表情严肃地道：“打了也没有用，我说过支持纪委的工作，就一定会兑现，我虽然很倚重老张，但他绝不是我姜博晨的亲兵，我也不想搞家天下，纪委那边的工作，你该怎么抓，就怎么抓，不要有顾虑。”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抬高音量道：“只是有一点，我要提前申明，你在渤海搞反腐倡廉，要注意适度，不能搞地震。”
刘梦寒无所谓地摆摆手，展颜笑道：“姜书记，纪委的工作，离不开市委的正确领导，重大案件的侦办，不可能绕过市委书记，这点请您放心。”
姜博晨含蓄地一笑，摇着椅子，慢悠悠地道：“放心吧，不会有大案子的，下面的干部我心里有数，违纪的不少，违法的不多，我对干部的态度是，只要能把工作干好了，其他的都好说，就算有些小缺点，也都是可以谅解的，纪委的工作也应该是这样，宜粗不宜细，不能拿着放大镜来照人，那样缩手缩脚的，谁都没法干事了。”
刘梦寒笑着点点头，姜博晨这个态度，勉强还是可以接受的，对方起码没有听信张宏宇的片面之词，向自己施加压力，阻挠纪委办案，这也从印证了姜博晨刚才的说法，他没有把纪委当成自家后院，这样一来，刘梦寒就没有被架空的危险，两人之间也就不会生直接对抗，这是他乐于见到的，毕竟，直到目前为止，他对姜博晨的评价还是正面居多，甚至觉得，两人之间隐隐有些相似之处。
正想到此处，姜博晨已经笑了，他望着刘梦寒，颇为感慨地道：“刘书记，你还真是年轻气盛，和我以前的脾气差不多，敢想敢说，只要认为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就敢当面和一把手顶牛。”
刘梦寒微微一笑，把半截烟掐灭，丢到烟灰缸里，含而不露地送了个马屁过去，摇头说：“要因人而异的。”
姜博晨把身子仰在靠背椅上，悠然自得地转了几圈，做出一副很是受用的样子，笑着道：“这样说，你倒是号准我的脉了？”
刘梦寒呷了口茶水，摆手道：“那倒不是，我只是知道，渤海重机厂是你的一块心病，在这个问题上，可以不必绕弯子，甚至可以有争吵，但前提是，必须把情况迅扭转过来，而且要干净利落，不留隐患。”
姜博晨眼睛一亮，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指着刘梦寒道：“好，你这句话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那咱们就不绕弯子了，第一，重机厂的事情你既然管了，就要管下去，直到把问题全部解决为止。第二，要想办法弄些钱过来，市财政现在也很紧张，暂时是顾不上重机厂了，你想办法从省财政厅弄两个亿下来。”
刘梦寒皱了皱眉，望着姜博晨伸出的两根手指，连连摆手道：“姜书记，你可不要狮子大开口，我又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上哪给你抢这么多钱来，最多三千万，过了这个数，曹厅长也会和我翻脸的，财政厅也不是他家开的，数额太大，根本无法解决，不然咱们还搞上市融资做什么，不是多此一举嘛。”
姜博晨微微一笑，点头道：“也好，不过三千万太少了，就五千万吧，赶紧争取下来，重机厂的工资不下来，集资款不能如数返还，我这个做市委书记的，比他们更着急。”
刘梦寒叹了口气，苦笑道：“姜书记，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也不能总给曹厅长添麻烦，工作嘛，还是应该按着正常程序走，这样对大家都好。”
姜博晨笑笑，点头道：“是这个理，你放心，不会让你再犯难的。”
刘梦寒微微一笑，起身寒暄了几句，就告辞走了出去。
姜博晨点了一根烟，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哂然一笑，淡淡地道：“这小子，虽然张狂了点，倒也有些道行，是个人才。”
渤海宾馆三楼的餐厅里，刘梦寒望了眼坐在窗边的冰雪美人，微微一笑，端着餐盘坐到对面，轻声道：“于老师，早晨怎么没有下来吃饭？”
“起来晚了。”于思楠放下筷子，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淡淡地道。
刘梦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着道：“是啊，昨晚我也没休息好，失眠了。”
于思楠微微蹙眉，摸起餐桌上的果汁，把目光转向窗外，望着斜阳下波光粼粼的江面，不知在想着什么，过了半晌，她才回头向身后望了一眼，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以后不要在一起吃饭。”
刘梦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周围有几个人正探头探脑地望向这边，不禁笑了笑，夹了块红烧肉丢在嘴里，砸然道：“怕什么，男未婚女未嫁，经常在一起吃饭怎么了，他们要是喜欢传闲话，尽管传好了。”
于思楠轻轻摇头，把俏脸扭到一边，冷冰冰地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不喜欢。”
刘梦寒微微一怔，皱了皱眉，郁闷地低下头，往嘴里扒拉着饭，低声道：“为什么？”
“就是不喜欢。”于思楠淡淡地回道，她把果汁放在桌上，摸起身边的挎包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去。
刘梦寒抬起头来，目送着她袅娜娉婷的倩影出了餐厅，不禁叹了口气，苦笑着道：“又碰了一鼻子灰，这个于老师，真是不讲情面。”
吃过晚饭，刘梦寒回到房间，正坐在沙上吸烟，看着渤海电视台播放的新闻节目。
穆新云敲门走了进来，进屋就哼了一声，叉腰道：“你啊，真是过分，怎么不提前打招呼，就在会上乱放炮！”
刘梦寒呵呵一笑，泡了杯茶递过去，微笑道：“穆姐，你先别火，坐下慢慢说。”
穆新云皱眉坐下，喝了口茶水，把杯子重重地往茶几上一鐓，低声道：“一千名职工啊，这么多的人，你让我往哪里分流，竟出馊点子。”
刘梦寒笑了笑，皱眉吸了口烟，摆手道：“姜书记不是都讲了嘛，可以慢慢来，分批次搞。”
穆新云扶了扶眼镜，铁青着脸道：“他说得倒是轻松，我下午拨了十几个电话，都被人搪塞了下来，现在哪个单位都不缺人，咱们总不能下行政命令，硬逼着人家接收吧？”
刘梦寒摸着下巴道：“是啊，的确是很棘手的问题，不过没关系，穆姐，你也别着急，回头我帮你一起想办法解决。”
穆新云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苦笑道：“渤海重机这滩浑水，别人躲都来不及呢，你却主动跳进去，真不知该说你什么。”
刘梦寒把身子向后一仰，抬头吐了几口烟圈，淡淡地道：“穆姐，你是知道我的，这种事情我一定要管的，不然晚上睡不着觉。”
穆新云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皱眉道：“在渤海重机的事情上，姜博晨和陈学志在博弈，一个急着拆除定时炸弹，一个盼着早日炸响，你没有把情况摸清，就冒然钻进去，别当了替死鬼。”
刘梦寒沉思了一会，掸了掸烟灰，笑着道：“先不管那么多了，这样也好，作为交换，姜博晨应该会支持纪委的工作，有利于我站稳脚跟。”
穆新云转动着茶杯，轻声道：“姜书记想撇开陈学志，单独解决渤海重机的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陈学志不会让他轻易解套的，我担心过些日子，会出乱子。”
刘梦寒微微皱眉，吸了口烟，把半截烟掐灭，丢到烟灰缸里，低声道：“穆姐，他会直接在渤海重机搞事？”
穆新云点了点头，心事重重地道：“有这个可能，分管工业的副市长范晨晖是他的人，那个改制工作组现在就在渤海重机，他们在底下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要是搞出大乱子，惊动媒体，恐怕咱们都要承担责任。”
刘梦寒想了想，也神色凝重地道：“穆姐，还真要提防些，这段时间，对渤海重机那边要盯紧点，不要放松警惕，一旦出现谣言，要尽快澄清，免得被有心人利用，横生枝节。”
穆新云站了起来，走到梳妆镜边，理了理鬓角，懒洋洋地道：“早就安排了，我让市长助理吕福年也到重机厂去做工作，直到上市之前，都不能放松警惕，渤海重机是姜博晨走出的一招臭棋，省委主要领导对此也是耿耿于怀，一直都没有忘记，我要是陈学志，也会惦记着把粪坑越扒越大，不会让他轻易遮掩过去。”
刘梦寒皱了皱眉，起身在客厅里踱了几步，摸起两只沉甸甸的哑铃，一边悠荡着，一边轻声道：“穆姐，今天的会上，马副书记的态度很是暧昧，他两次否决了渤海重机的提议，是不是也意味着，他的立场在向陈学志倾斜？”
穆新云轻轻摇头，蹙眉道：“马久宗在走中间路线，坐山观虎斗，这两人无论谁倒下去，对他都是有利的，不过总体上来讲，他对姜博晨的意见还是很大的，省里原本有意调姜博晨去省委任秘书长，可被姜博晨婉言拒绝了，他还想在渤海干一届，这样就成拦路虎了，班子成员肯定都有些不满。”
刘梦寒加快了度，又挥动了几十下，直到身子微微出汗，才将哑铃放下，笑着道：“这件事情姜博晨讲过，其实这样的干部很难得的，只要他有这份决心，渤海的展应该错不了。”
穆新云摸起一条毛巾丢了过去，皱眉道：“你啊，可不要被他的外表蒙蔽了，姜博晨可是头老狐狸，别看他外表粗犷，其实城府极深，尤其擅长反败为胜，当初李征阳就是被他蒙蔽，吃了大亏，你可不要被利用了，当做人家捉鬼的钟馗。”
刘梦寒摸着毛巾，擦了擦前胸后背，也凑到镜子前，眉飞色舞地道：“穆姐，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有这么帅的钟馗吗？”
穆新云抿嘴一笑，摇头道：“你才来几天啊，哪里知道渤海的深浅，总之以后要小心些，别再轻易出头了。”
刘梦寒收起笑容，一脸凝重地道：“知道了，我也是想丢块石头下去，试试各方的反应，看看这渤海水到底有多深。”
穆新云轻轻点头，转身走到门边，回头道：“老吴周末要过来，到时租条船，咱们几个到江心岛上呆两天。”
刘梦寒嘿嘿笑道：“穆姐，那不好吧，你们两口子小别胜新婚，我们就不凑那热闹了。”
穆新云啐了一口，拿手指着刘梦寒，佯装生气地道：“你啊，再敢拿我这老太婆开涮，小心穆姐翻脸。”
刘梦寒忙拱手道：“穆姐，我可是一番好心，真不是拿你开涮，再说了，哪有这样年轻的老太婆啊，看起来跟三十出头差不多，改天吴书记过来滋润一下，可能就回到二十七八了。”
“你啊，油嘴滑舌的，没一句正经话！”穆新云嘴里虽然唠叨着，脸上却笑成了一朵花，推开房门后，就径直去了斜对面，敲响了于思楠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