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纪委大楼,刘梦寒来到姜博晨的办公室,却见房间里已经坐了几个人,分别是副书记马久宗,常务副市长穆新云、市委秘书长胡国恒,而姜博晨正站在窗前,举着手机和人轻声交谈。
刘梦寒与三人打了招呼,就坐在穆新云下的沙上,秘书黄维沏了茶水后,又分别向四人了一份材料,随后转身退了出去。
摸起材料,刘梦寒翻了翻,见上面是解决重机厂问题的一份提案,他大致看了看,随后和穆新云交换下了眼神,两人都是轻轻摇头,而对面的副书记马久宗眯着眼睛不说话。
秘书长胡国恒说:“这个点子不错,要是能成功实施,倒是能缓解压力,起码也能再支撑几年。”
“嗯,陈总,那就说好了,过些日子一定要过来转转。”
姜博晨笑容满面地打完电话,转过身来,把手机轻轻丢在办公桌上,拉了椅子坐好后,喝了口茶水,就笑着道:“李市长到下面县里视察,要晚上才能回来,咱们就不等他了,在开始前,我先解释一下,刘书记分管纪委,本来是不需要参加讨论的,但他虽然年轻,在搞经济方面却是把好手,并且,他到了咱们渤海后,也很关注重机厂的事情,所以,我特地邀请刘书记参加这次会议,给大家当参谋。”
其他三人都微笑着点头,示意认可他的决定,姜博晨顿了顿,又微笑道:“材料大家想必都看了,省城的成龙地产集团想来我们渤海市展,他们在考察了市场之后,对重机厂的一百三十八亩地很感兴趣,打算出价收购下来,那边总共有三块地,总建筑面积二十八万平方米,如果按照现在的土地估值,出让价格要高于三个亿,我昨晚和他们的老总通过电话,经过慎重考虑,提出这份预案,计划对重机厂进行整体搬迁,从路北区迁移到东城区的郊外,有了这笔资金,可以暂时缓解重机厂的压力,大家先讨论下吧。”
说完后,姜博晨端起茶杯,望着屋里的四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秘书长胡国恒说:“姜书记,这个办法好,重机厂一直是捧着金饭碗要饭吃,他们那块地段其实很不错,如果开成商品房,对市里的财政收入也有很大的帮助,也能解了重机厂的燃眉之急,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我支持这个方案。”
副书记马久宗皱了皱眉,沉吟道:“方案是不错,但治标治不了本,而且要完成搬迁,难度恐怕也不小,三千人的大厂搬到东城区那边,交通很不方便,要是工人们意见太大,很容易起来闹事。”
姜博晨叹了口气,把杯子放下,皱眉道:“不能由着他们的性子胡来,重机厂搞到现在这个样子,那是谁都不希望看到的,如今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拿着手电筒照着走,看见一米走一米,尽量维持下去,至于闹事的职工,总是会有的,不要怕,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我姜博晨再多背些骂名。”
穆新云迟疑了下,还是轻声道:“姜书记,是不是先和改制工作组先通通气,让他们在重机厂开个会,争求下各方面的意见,如果重机厂内部反对声音不大,我们再下决定也不迟,毕竟这么大的工厂,搬迁总需要时间,也不必急于一时。”
姜博晨的脸色阴沉下来,摆手道:“不必了,范晨晖搞得那个工作组,在下面没起什么好作用,正事没干多少,竟添乱子,在重机厂的事情上,你们政府这边的工作一直都很被动,牵着不走,打着还倒退,既然你们怕担责任,不肯搞,那就按着我的方案来,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穆新云被当面呵斥了一通,脸色也有些挂不住了,涨红着脸,低头翻开黑皮本子,拿笔在上面唰唰地写了起来,也不知在写着什么。
刘梦寒注意到,她的右手抖得厉害,恐怕是气愤到了极点,他不禁大为挠头,姜博晨的家长作风实在是太严重了,确实有些独断专行,根本不顾忌他人的感受。
姜博晨端起杯子,呷了口茶水,望着刘梦寒道:“刘书记,你也说说吧,这个办法怎么样?”
刘梦寒眯了眼睛想了一会,就摇头道:“我不同意这样搞,拆房子卖地解决不了问题,而且这样一折腾,容易把重机厂的人心搞散了,表面看是度过了难关,但实际是把问题推到了两三年后,到时重机厂的困难会更加严重,这是懒汉的做法,得过且过,不科学。”
姜博晨刚刚喝了茶水,听到他说到最后一句,险些喷了出来,在咳嗽了几声后,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刘梦寒,愕然道:“刘书记,你说什么?”
刘梦寒神色自若地道:“姜书记,我说这是懒汉的做法,不科学。”
姜博晨火冒三丈,把杯子重重地镦在桌子上,盯着刘梦寒,一字一句地道:“刘书记,你说得没错,这是懒汉的办法,那你给出个勤快人的好主意吧,让我们大伙都听听。”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刘梦寒的脸上,穆新云的手心里更是捏了一把汗,暗自为刘梦寒担心起来。
刘梦寒微微一笑,从沙上站起来,向斜对面走去,来到饮水机旁,伸手从墙边的报纸栏内翻了翻,抽出一份当天的渤海晨报,放到姜博晨的办公桌上,沉着地道:“姜书记,您可以先看看渤海晨报的第三版,那里有篇佚名转载的文章,对于我们解决重机厂的问题,或许能够有些启。”
姜博晨满脸狐疑地接过报纸,翻到第三版,低头看了过去,半晌,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把报纸递给副书记马久宗,待其他两位常委都已传阅后,他才摆弄着手里签字笔,沉吟道:“刘书记,你的意思是借助国企股份改造,将渤海重机包装上市,通过资本市场融资发展,是这样吧?”
刘梦寒点点头,喝了口茶水,微笑道:“姜书记,我是有这个想法,通过这种渠道来解决融资问题,远比出售优质资产要好上很多,而且一旦重机厂上市成功,募集到的大笔资金完全可以支撑企业的长期发展。”
姜博晨把签字笔丢下,双手按着太阳穴,闭着眼睛思索着,皱眉道:“大家的意思呢?”
副书记马久宗喝了口茶,把杯子放下,慢吞吞地道:“姜书记,这个办法不可取,重机厂现在是负资产,没有利润,企业的债务也很沉重,根本不具备在股改上市的条件,要想成功上市,只能弄虚作假,那样不太好吧?”
秘书长胡国恒摸着下巴,沉思半晌,却点头道:“姜书记,我对股市有些了解,倒觉得刘书记提出的办法可行,国内有很多公司,在上市前都是严重亏损状态,经过包装上市后,不但能为地方减轻了包袱,股价还都炒翻了天,这种办法对于国有资产保值,甚至是升值都大有裨益,只是上市需要一定的时间,怕是远水解不了尽渴。”
姜博晨沉思了一会,把目光落在穆新云身上,微笑道:“穆市长,你也表下意见吧。”
穆新云扶了扶眼镜,笑着说:“刘书记的意思,应该不是弄虚作假,通过上市甩掉包袱,而是我们应该为渤海重机上市积极创造条件,比如加快债权转股权的谈判,注入优质资产,尽快提升企业业绩,当然了,我的顾虑和国恒秘书长是一样的,也是担心远水解不了尽渴。”
刘梦寒皱了皱眉,轻声道:“这些不是问题,重机厂现在的资金缺口,可以到省里积极争取,也可以通过拆借解决,但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对重机厂有长期的发展规划,所有的工作都围绕着规划去做,不要被困难牵着鼻子走,而是要主动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姜博晨轻轻点头,拿笔在本子上记了几行字,随后把笔丢下,端起茶杯,笑眯眯地道:“到省财政厅跑资金的事情,刘书记是当仁不让了,只要争取到几千万元的资金,重机厂就可以暂时度过难关,只是你所说的大刀阔斧的改革,有具体思路吗?”
刘梦寒面沉似水,语气凝重地道:“本想到重机厂实地考察之后,再提出一些具体办法,但既然上会讨论了,我就先提出几点不成熟的设想,先要积极推进改制,不改制,渤海重机的活力就激不出来,久而久之,职工也会产生惰性心理,等着市里来救济,这点想必市里也已经意识到了,改制工作组正在操作,我就不多说了。其次是要分流职工,三千人的大厂,这个包袱太大了,只要背着它,重机厂肯定站不起来,市里也永远喘不过气来,市委应该牵头,组织相关部门,将重机厂的部分职工分流到其他企事业单位中,尤其是效益比较好的单位,也可以出台一些优惠政策,支持职工们自主创业。第三,输血解决不了问题,要想办法帮重机厂恢复造血功能,他们完全可以根据实际情况,采取多元化发展,比如重机厂有优质的地产资源,就可以单独成立房地产公司,建材公司,只要市里加大扶持力度,辅业应该能够发展起来。第四,上市融资所需要的条件很高,要想迈过那个门槛,短期内肯定做不到,但这条路还是要走,走了还有出路,不走就是死路一条,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在企业融资完毕之后,迅帮他们脱离困境,使他们早日成为优质的上市公司。”
刘梦寒讲完之后,就摸出一根烟来,点上之后,把打火机丢在茶几上,微笑道:“姜书记,重病要下猛药,不拿出破釜沉舟的气魄来,重机厂的问题永远得不到解决。”
姜博晨霍地站起,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就停下脚步,大手一挥,沉声道:“就这么定了,咱们现在分工,马书记代表市委,去跑证券管理部门,为渤海重机的上市做准备;穆市长负责协调各单位,搞好渤海重机的职工分流工作,起码要分出一千人来,可以按批次走,不要一步到位,免得闹出乱子;胡国恒秘书长负责联系相关企业,筹备个集团公司出来,把那几个亏损的涉农企业都装进去,搞个整体上市方案;刘书记负责联系省财政厅,争取些资金救急,先把拖欠的工资下去……”
众人拿笔记录完毕,马久宗皱眉提醒道:“姜书记,这个事情是不是要和陈市长商议下?”
姜博晨摆了摆手,怫然不悦地道:“已经和他商量快两年了,越商量积压的问题越多,我的耐心早被他磨没了,重机厂的事情,我既然管了,就要管到底,再搞不好它,我向省委打报告辞职。”
刘梦寒等人面面相觑,知道姜博晨来了火气,就都不再说话,而是各自低头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