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走了过去，他的眼球中满是血丝，像刚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
“我不后悔。”
我望着他的眼睛，其实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女孩。
我想，身为一个心理医生，他早就知道了我的小把戏。
没过多久，那边审讯室的同事就走了出来。
“真tm是个畜生！”他胸腔极度的起伏。
“死前凌辱还不够，死后还要拿扫帚去侮辱尸体！”
我呆愣愣地站那，赵队拍了拍同事的肩膀让他不用再说了。
李书豪作案前拜访过张建峰，相似的作案手法……是吗？
李书豪也这样对待过那个女孩。
我垂下眼眸，看起来很伤心。
这个案件早就在民众之间传播了开来。
李书豪被抓的第二天，各大头条上纷纷报道了这个案件。
“心理教师竟是变态杀人犯？”
我喃喃地念着标题。
花姐走了过来，“门口有人找你。”
我随她起身，一个老妇人站在那，疲倦红肿的双眼暴露了她的心情。
她一旁是一个清俊的青年，他与李书豪相似的眉眼让我一眼就认出来他们的身份。
我将他们带到了会客室。
“李月，我是李书豪的妈妈。”老妇人看着我的双眼，“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你了。”她喝了一口茶水。
“只是书豪跟我们不亲近，所以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和你介绍我们。”
我捧着茶杯，想借茶水的热量给自己一些温暖。
“书豪现在成为这样的人，其实怪我们。”
“我们在他小时候，太不重视他了。”
我抬头，“李书豪跟我讲过。”
老妇人苦笑，“我知道他肯定会跟你说。”
“他是一个安静的孩子，从小就不着我们眼缘。”
“再加上他有姐姐，还有弟弟，夹在中间的老二总是会被忽视的。”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他是第几个出生不是他能决定的，不是吗？”
老妇人避开我的眼睛，“可人心总是偏的，对吧？”
“但是他跟我讲，他为了引起你们的注意，下了很大的功夫。”我冷笑，“你不觉得很可怜吗？一个孩子为了父母的爱，而做了多少努力？”
一直安静的青年突然叫道，“不是这样的！”
“你知道他做什么努力吗？”
“把姐姐的金鱼分尸？把妈妈的衣服剪破？把我的仓鼠从楼上扔下来？”
“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嘛？”
“可妈妈原谅了他！”
“他一直在干坏事，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瞪大了眼，我想不出那个会温柔地喂猫的人，会是一个恶毒的虐待动物的人。
也更不会想到，我记忆里温柔的人，是一个杀人犯。
可能他弟弟口中的他，才是真实的，我不曾了解过的他吧。
所以这么久的相处，是他一直在骗我吗？
我不禁问我自己。
心里的负担突然松卸了下来，这么一说的话，我们还是遭受过同样经历的人。
李书豪的弟弟收起了冷笑，“不好意思，你可能不知道这些。”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
李书豪，似乎不是一个好人。
还是说，李书豪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坏种，但只是在我面前伪装的很好？
我的任何感官都消失了。
这个案件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李书豪的父母曾试图以李书豪的心理状态为由，将他捞出来，可惜无果。
上头早就有红头文件发下来，力惩这两个杀人犯。
开庭那天，法院外面围了满满的人。
我听见有人说，这是那个杀人犯的女朋友。
我感觉到无数的眼光集中在我身上。
我只低下头，默默的走进了法院。
我在旁听席上看到了那对母子，与半月前相比，那老妇人更显得清瘦，斑白的头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李书豪的弟弟也显得不再像之前那样无动于衷。
同一根血脉相联系的，怎么可能真的完全做到冷性情？
我突然有些后悔，李书豪还有人爱，我却没有。
他们看到了我，却只撇过了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李书豪昂首站在被告席上，他很落魄却又很骄傲。
我不知道他这半个月，吃了怎么样的苦头，可他却还是显得这么的，宠辱不惊，甚至可以说是，他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无动于衷。
李书豪的眼睛在人群中锁定了我，他朝我笑了起来。
他的嘴朝我动着。
我模仿着他的嘴型，“我…爱…你…”
法警用警棍阻挡了他的视线，“请维持法院秩序。”
我不去看他。
杀人罪，绑架罪，辱尸罪……数罪并罚，李书豪被判处了死刑，择期完成。
走出法院，李书豪的母亲哭成了泪人，他的弟弟也双目赤红。
我走了过去，“节哀。”
他弟弟不看我，声音哽咽，“其实我们是想着他好的。”
“他上了大学之后，就再也没回家过。”
“妈妈一直想着他，念叨着他。”
“可姐姐去找他，他永远不出面。”
“姐姐难产的时候，我们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见最后一面，他说他没空。”
“爸爸现在卧病在床。”
“其实我小时候一直想让他陪我玩，我好骄傲的，我有一个聪明的哥哥。”
“可是他永远那么冷淡，”他弟弟苦笑起来，“他是在怨恨我的出生。”
我静静的听着，心里却隔了千重山水。
李书豪，你一直想要的重视，原来一直都在啊。
法警压着李书豪走了出来，周围人纷纷把烂叶子臭鸡蛋扔向了他。
法警帮他把东西挡下，他却只在人群中找着什么。
他看向了他的母亲和弟弟，看向了我。
我看见他的唇蠕动着，看见他的眼睛变红了。
他后悔了吧。
无论他对旁人怎么样，可他对我的好，确实是存在的。
我死死的盯着他的脸庞，我要记住他。
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被押上了车，我转身走了。
我该去见见我的父亲了。
没有人知道，我是随母姓，张建峰是我的父亲。
张建峰的案情比李书豪还严重，所以至今还没有定下何时开庭。
我拿着警官证，以做笔录为由见到了他。
他看到我有点激动，我昂首示意他角落里的摄像头。
“张先生，李书豪今天已经被判了死刑。”
他瞬间面色灰沉了下来。
他努力裂开嘴角，“没事，我做之前就知道我会有个什么下场了。”
我们沉默了好久，直到狱警来提醒我时间到了。
我起身，张建峰也站了起来，我才发现，原来记忆里高大的他现在变得如此矮小。
“月月，好好的……”
我回头瞥了一眼他，转身离开了房门。
身后传来一阵惊呼，我停滞了脚步，心开始刺刺的痛了起来。
我站在大门处，直到看着救护车匆匆的来，匆匆的带着满身血污的张建峰离开。
日光照的我眼前发晕。
我眯着眼，想起了从前。
从小，我只有妈妈。
在二十多年前，我们遭受了无比的非议。
但我知道我有父亲，他偶尔会在夜间回来看我们。
为什么不是白天呢？
因为白天他有另外一个家庭。
但我是他唯一的女儿。
我只模糊知道，他在与我的母亲苟合的时候，他的正牌妻子抓了过来，所以他失去了性能力。
可那又怎么样呢，没有父亲的孩子，永远是被人欺负的。
除了我和张建峰，没人知道那三个女人，分别是我小学，中学，高中的同学。
哦，还有李书豪。
她们是我最黑暗的记忆。
以至于我常从梦中惊醒。
在我离开了那个家后，我第一次联系了张建峰。
我说，我恨她们，你能杀了她们吗。
张建峰很惊骇，我一直是他的骄傲，尤其是我考上警校之后。
他抽了一夜的烟。
两年后，我接连收到了那两个女人的死讯。
可笑的是，她们的死归我调查。
但是，我最恨的那个人，张建峰却无法接触到。
我对着李书豪反反复复说着我的噩梦。
李书豪很爱我，我知道。
我抓住了他童年的阴影。
我开始沉浸在工作中，冷落他。
那天，我带回去了一根麻绳。
如我所料，那根麻绳不见了。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
其实他应该早就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的小把戏，在他这种聪明人面前算得了什么呢？
只不过他太爱我了吧。
李书豪执行的那天，队里的人没有跟我讲。
我知道他们是怕我伤心，只不过，我好像并不伤心。
我将他的东西，连同对他的记忆，一起封了起来。
然后，我辞职了。
再然后，我离开了这个城市。
让所有事情尘封吧，应该是最好的。
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