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狱看管严格,没有得到大理寺卿或大理寺少卿的手令,就算是皇子亲至,狱吏也不可能让人进去看。
所以,看管大理寺狱这个活儿,也算是个好活。
不管谁过来,都得多少给几分面子。
今天恰巧是狱丞当值。
远远看到两个没穿官服的俊男美女过来,狱丞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小姐跟着父辈过来大理寺,不小心走到这里了。
于是,还隔着老远,两人就被狱吏凶巴巴地呵止了。
狱丞粗着嗓子,吼得那叫一个严肃。
“大理寺狱,闲杂人等避让。”
看到这一男一女还在继续往前走,狱丞都已经提刀摆出架势了,忽然瞅那个女娃子有点儿眼熟。
“是……老温家的丫头么?”
温卿卿点头,礼貌道:“刘叔叔好。”
“哎呀,是你呀!那这个后生就是霍公子吧?……得了,快进来吧!杜大人已经交代过了,我这就带你们进去。”
刘狱丞笑眯眯找来一个狱吏,令他看着狱门,自己则提了一盏灯,带着温卿卿、霍之麟往下等女狱去了。
监狱这地方,也是等级分明的。
从建立在地面的上等女狱到下等女狱,是从看的见阳光到几乎完全陷入黑暗的差距。
在上等女狱中,白天可以看到太阳,晚上可以看到月亮。
在下等女狱的走廊中行走,只有牢房和牢房之间才有一盏如豆的微弱火苗,勉强照亮周围一小片地方。
拐了七个弯后,温卿卿终于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到了狱中的柳儿。
柳儿只是拘役,再加上有杜明启的照顾,按理说,她几乎没被难为过。
但是短短几天没见,柳儿好像变了一个人。
原本还算正常的身材,现在瘦的几乎只剩一把骨头。
头发瞧着像是很久没梳了,乱糟糟的顶在头上。
她靠着墙坐着。眼睛定定的望向一处,像是失去了灵魂的傀儡。
颓丧、安静、满脸死灰。
但她的眼神,清明了许多。
刘狱丞应当也是知道这姑娘的遭遇,看到她这个模样,刘狱丞摇摇头,看向了温卿卿。
“小温呀,你劝劝她吧,叔这一辈子,犯人看的太多了,她这个样子,估摸着已经起了死志啊……”
“虽然不晓得她为啥非得见你,但既然愿意见你,那你说话她应该能听进去,去劝劝吧。”
温卿卿没说劝,也没说不劝,只是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霍之麟难得的安静。
看见这样的柳儿,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狱中里安静,虽说狱丞说话的时候压低声音,但这边说话声响起来,柳儿也是能听到的。
只是,她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完全没有反应。
将人带到地方,狱丞就提着灯到稍微远一些的地方侯着了。
温卿卿不说话,柳儿也不说话。
霍之麟看看温卿卿,看看柳儿,想说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呵。”
到底是柳儿先憋不住,先站了起来。
她看着温卿卿,眉眼间流露出羡慕。
“要是我家小姐有你这么聪明,那我们应当可以离开吧。”
温卿卿漠然摇头。
“鸟过留痕,人过留名。”
一件事情只要你做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柳儿听到这话,讥讽道:“那你们为什么没有人查到跟赵鸿运混在一起那些人渣,他们在做的事情呢?”
他们。
捕捉到这个词汇,温卿卿面色不改,心中却是一喜。
之前的某种猜测,此刻终于也寻到了线索。
柳儿看温卿卿那八风不动的样子,苦笑一声。
“你看起来真的好冷漠呀……但我除了你,好像找不到其他可以求助的人了。”
温卿卿刚出生的时候,与普通小孩没什么区别。
但是随着她慢慢长大,她与常人的不同逐渐暴露出来的。
温卿卿不能正确的理解别人的表达的情感,也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感情。
除了看温怀仁验尸的时候,她会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与耐心外,其他的一切就好像都跟她没有关系似得。
好在温卿卿的爹娘都是耐心的。
在他们一点点的耐心引导下,温卿卿慢慢在如何判断别人的情绪上有了很大的进步。
除了平常不喜欢与人交流,话少,常常给人冷漠之感外,温卿卿几乎与常人无异了。
但是被人这样无条件的信任,这还是第一次。
温卿卿感到了好奇。
“你为什么想见我?”
柳儿被问住了:“对呀,为什么会觉得,你会帮我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不信任男人……”
“而你,是我接触到的,唯一一个有能力找到真相的女人吧。”
霍之麟在一旁满脸疑惑。
“不是,这位姑娘,我这么个大活人被你喊过来,你无视我呀。”
霍之麟的疑惑没人在意。
“我可以信任你吗?”
柳儿的目光定在温卿卿的脸上,眼里满是偏执。
像是受到伤害后,独自躲在洞穴里舔舐伤口的幼兽。
想信任又不敢信任,想求助又不敢求助,只能绷紧神经,呲牙咧嘴的试图恐吓来者。
看似凶狠的外表下,包裹着如琉璃一般的脆弱。
“可以。”
温卿卿说话没有语调,平平板板的,甚至听不出任何感情波动。
那就这样平板的两个字,似乎极大的抚慰了柳儿。
柳儿闭上眼,重新坐在了靠墙的位置,似乎在借着“倚靠”这个动作,汲取能量。
再睁眼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静。
“之前我过的胆战心惊,许多事情只能放下,现在平静下来,我终于有精力、时间想其他事情了。”
“我的家乡,在清水山的清水村,是半山腰上很小很小的一个村庄,整个村子加起来不过几十户人家。”
“我爹是山上的猎户,叫柳七,还算有本事,隔三差五总能给我们打些肉回来。”
“我娘叫陈娟,和我爹成亲后,一共生了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我的阿姐,柳云。”
“我爹娘很恩爱,虽然只得了两个姑娘,但我爹很高兴,从来没有因为没儿子跟我娘吵过。”
“所以小时候,我过得很幸福,大家都叫我囡囡……”
说到这里,柳儿嘴角勾起,神情天真,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段幸福的时光……
“我的阿姐性情柔顺,长得也漂亮,刚过了十五,就有不少人托媒人上门来说亲。”
“阿姐啊……”
……
“阿姐啊!”